气鼓鼓的马志强把愤怒化成动力,下午借了个推椅给佩玉推到这个检查室那个检查室,做了许许多多的检查。
连带着血都抽了好几管,林佩玉没觉得有什么,却给马志强心疼得够呛,这么多血要多少猪肝红枣才补得回来。
下午做的检查多,结果没那么快出来,医生听了林佩玉的建议又结合自己的判断,给这次输液挂针的葡萄糖浓度加大,林佩玉挂了两袋后状态肉眼可见好了起来,让马志强高兴没白来海市一趟,又佩服他家佩玉是个有本事的,自己都能给自己治病,比那些医生本事强多了。
药水还要再挂两袋,马志强见刚挂上没什么事,便拿着饭盒去食堂打两份饭菜来在病房里吃。
忙碌了一下午的病房随着马志强出去打饭终于安静下来。
林佩玉挂着水迷迷糊糊有点睡意,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以为是马志强带午饭进来,于是揉揉眼睛强撑着微笑坐起来。
“这么快就打好了,今天吃什么啊……”林佩玉在马志强面前不愿意他担忧,打起精神应对,可面前带着张扬笑容的不是马志强而是阮芬芳,林佩玉的笑瞬间落了下来。
“找你那乡下对象?我特意挑他离开时候来的。”阮芬芳挑眉冲林佩玉笑,笑容里尽是得意。
林佩玉收敛了笑容,淡淡问:“你来做什么?”以她听闻的那些做事风格来推测,这就不是一个来帮忙的。
阮芬芳不复刚才走廊里的尖锐执拗,眉头也松了,嘴角也上扬,像只斗胜的小孔雀。
“我来呢,是对你进行忠告的。”
阮芬芳居高临下俯视林佩玉,她伸出指头指着她:“不管你来这里是治病博同情还是想方设法想赖在家里,我都劝你赶紧收了心思。你估计还有着盼头,期盼着爸妈养了你这么多年的情份上能对你宽容,但我可以告诉你,爸妈的心里一点都没有你,你可以死了那条心了。
等你的病治的差不多了,赶紧回你的乡下去,那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林佩玉轻笑,这回马枪杀过来果然就是来示威的,她又不是死气白赖硬要巴着她的家庭,还防着这么厉害特意再次过来警告她。
她的被害妄想症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严重的多。
“你笑什么?你觉得我说的话可笑,是在吓唬你?”阮芬芳翘着脚坐在原先马志强做过的矮凳上,一派上下打量林佩玉的外表后啧啧摇头,“你也不瞅瞅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哪里还有当初娇生惯养干部家女儿的模样。”
她走动着走到了林佩玉身旁,一屁股坐上床边,拎起几缕林佩玉的头发,“头发油腻起绺。”
掰过林佩玉的脸朝着她,“脸瘦得和骷髅一样。”
“至于手……”阮芬芳拽起林佩玉的手,摸着她那粗壮的骨节和布满薄茧的手掌,“糙得哪还像个姑娘家的手。”
林佩玉由着阮芬芳发泄,她说的这些也都是事实,她没有必要和她顶嘴。
“想当初我刚找到家的时候,你皮肤白皙头发顺滑,衣着整洁,最让我嫉妒的是你挺拔的身板和从不唯唯诺诺的表情,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而我呢,手脚长满了冻疮,两颊上都是冻伤过的红斑,头发为了少打理,剃成了男孩头,衣服更不必说,七八个补丁的都算是我宝贝的好衣服……”
阮芬芳顿了顿,像是陷入了回忆又生生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你看看,现在我俩掉了个个,这才是你该有命运。”
“这样憔悴贫穷的你,怎么还奢望得到我爸妈的爱,你得清醒点抓住眼前的东西,譬如刚刚那个乡下汉子,我瞅他倒是挺护着你的。”
阮芬芳说着,但对方没有吭声,也没有了滋味,她开门见山,从兜里拿出一叠钱撒到床上,“这里是一百块,你既然在乡下处了对象,就在乡下好好安家,这笔钱你可以拿下,算是我资助你们回乡的路费,但我有个条件,回去了就再也别来海市。
薄被上散乱着一叠纸钞,林佩玉颇为无语,她的状态是真让人觉得她的处境有那么差吗,连施舍都给上了。
长长的沉默中,阮芬芳的矜骄的面孔也维持不了,她拽起林佩玉的手腕盯着她问,“你怎么不说话,你还有念头!”
林佩玉的手背被拽得针头脱落,几滴血落在棉白的薄被上,她索性也不挂水了。
“阮芬芳,你实在不必把我当做你的假想敌,心胸可以开阔些,这世界上除了和我争风吃醋外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没必要为着我而影响你的生活,人是可以脱离家庭的扶持自立自强的。”
她上班时间擅离职守,到她这来被刘主任抓个正着也是刚刚才发生的事,不记着去说好话保住这份工作,反而记得来这里放狠话,实在是没有必要。
一份好的工作可以带来许多,金钱人脉和技能,每一个都比她林佩玉这个早就退出阮家舞台的养女要来得重要的多。
阮芬芳最讨厌别人说教,尤其还是死对头的说教,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你别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来教育我,自立自强?这个家里你能依靠的只有阮明暄那个吃里扒外的,你要是真那么磊落到不稀罕家里的帮衬,怎么还让我的好哥哥私下贴补你?”
补贴?是指那块失而复得的手表吗?林佩玉拧眉沉思,这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贴补吧,那她承认。
见林佩玉不说话,阮芬芳以为自己说中了她的弱点,撇撇嘴,“虚伪。”
一边说着推辞的话,身体却诚实地既要又要,她最看不惯这样的做派。
“要我说的明白点吗,他给了你一份只需你签字的工作转让协议,这事你总没法抵赖吧。”阮芬芳见林佩玉不言语遮遮掩掩,索性扯破这层纸。
林佩玉不解,她抬头望着阮芬芳,“什么工作转让协议?”
阮芬芳把林佩玉的疑问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你还装,你是想说这么隐秘的事情我怎么知道是吧,谁让你把信寄回来时他不在,我就看了信,也多亏我看了信才知道你们之间还有这样子的联系。”
“我也是很好奇,你就那么傲气连他给你安排好的退路都不要,把工作协议寄回来,你是真辜负他的心意,好悬我一直瞒着他,要是他知道了你看他高不高兴。”
阮芬芳心态纠结,一方面生气阮明暄和林佩玉有来往,一方又生气她的哥哥千方百计为她做的安排,人家不屑一顾。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既不愿意接纳他的东西,又藕断丝连和他有联系,你不会是想钓着我哥,换个身份再回到这个家来吧?”
阮芬芳大胆猜测,这个猜测她心底越说越觉得不是没有可能,否则以她那个好哥哥冷淡万事不在意的性子,怎么会那么妥帖地给他曾经的好妹妹留退路。
阮芬芳留意林佩玉每一寸表情,可林佩玉脸上不是假装的迷茫,她确确实实对什么工作转让协议一点印象都没有。
阮芬芳过了足足一分钟才知道林佩玉是真的不知道,她也愣了,半晌笑的更厉害了。
“你竟然不知道,让我想想是谁在里头使坏,唔……我想想,寄件人是马志强,对了,马志强是你那个乡下对象吧。”
林佩玉的脑子转动的比阮芬芳要快,她回忆起那次晚上马志强见过阮明暄之后的不对劲,还有隔天后来问她阮明暄的海市地址……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
“好笑哦,林佩玉,你身边的人瞒着你替你做了决定,让你回不到海市,你怨不怨。那样千里迢迢带你来看病的男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切断了你最后的退路,不然你也能回到家里,你也是个可怜人啊。”
阮芬芳敞开大笑:“你那对象也有小心思,防着他点吧。”
“哐啷铛!”马志强手里的饭盒落地。
阮芬芳看着门口马志强眼里的慌乱,心气顺了,她不用找麻烦自有她自个儿的麻烦。“你对象来了,你自求多福吧。对了,记得答应我的事要办到,你不说话我就权当你答应了。”
阮芬芳扔下一堆烂摊子便扬长而去,留下马志强和林佩玉两个人在病房里对视。
“佩玉……我,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的,我……他,我是觉得……”马志强话都说的磕巴,半天组织不了一句有逻辑的话。
林佩玉眼里的失望很明显,她给了马志强至少三次机会让他坦白交代,不要隐瞒她任何事,可还是在一个外人嘴里听到了他隐瞒的事实。
“我……我错了,我不应该没经过你同意,就把阮明暄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寄还给他,我……我是因为知道你不愿回去才没问问你。”
“志强,你还是潜意识认为这是为了我好才不告诉我的?”林佩玉又问了一句。
地上打翻的饭菜是青菜鸭血汤,补血的汤,一看就是为了让她补补气血,这份好意她真的很受用。
可是,她真的受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瞒着她,越过她去做决定,尤其是她切身利益相关的事。
“我们各自冷静冷静。”林佩玉躲进被子,她非常非常不喜欢别人越过她做决定,这是她的底线,马志强三番四次的犯错,给她带来领域被侵犯的滋味,处对象也是需要保持私人空间的。
马志强人都懵了,冷静冷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处对象了么……
“佩玉,我……”
“我要睡了。”
马志强见那两袋药水都没挂完,他家佩玉就要睡觉,明显是不愿意理他,一颗心拔拔凉。
他只是,只是不喜欢阮明暄,不喜欢他为佩玉的付出超过自己,怕佩玉喜欢上那个异父异母的哥哥,他只是因为嫉妒。
仅仅是因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