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应当是不记得,他们的初见,可楚月却忘不了,便是因为初见太过惊艳,才难以放下。
她记得那时也是三月,春日明媚,风也和煦,楚月同母亲上天恩寺拜佛,那时天恩寺后山桃花正开的灿烂,灼灼十里,璀璨芳华。
她被这美景吸引,不自觉走入桃林深处,然后便看见了他。
那一瞬,她以为她看到了神仙。十里桃花不及他半分容华。
她看的呆了,等她回过神来,他已经离开。
她以为她看到了神仙,自此埋藏心间,恋恋不忘。
后来花会再见,从小姐妹口中知道他是今年殿试的文武状元,她很是高兴,一夜未眠,第二日便去求了母亲。
后来,其实很多人都劝过她,裴元不是她的良人,可她又怎么听得进去,她自来骄傲,只想着自己要的,便是良人,旁人说了都不算。
谁也拗不过她,终究还是让她得偿所愿。
后悔过吗?她也一遍遍的问过自己,又一遍遍的回答自己:不后悔。
她喜欢他,哪怕知道他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喜欢上自己,哪怕已经死过一回,她还是那么喜欢他,她早就明白了,他是她的劫数,命中注定逃不开的劫数。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自始至终,她都是在清醒的沉沦,因在自身,便怨不得旁人。
一曲了,楚月抬头,目光灼灼,落在了裴元身上。
楚月琴声里的意思太过明显,那一眼,让裴元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裴元有些狼狈的别过了头,所以他没有看见,那一瞬间,楚月面上闪过的那一丝得逞的笑容。
她约莫是真的已经找到了‘对付’裴元的办法。
这情场,早已成了她的战场,这是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争。
接下来裴元的日常生活中便又多出来一件事——听楚月抚琴。
有时候兴致来了,裴元也会点评一二,这一来二去,倒是颇有几分琴瑟和鸣之象。
“郡主,近日您同裴大人是愈发的相好了。”巧芙一边为楚月拆发,一边说道,作为楚月的贴身婢女,巧芙是打心眼里为楚月高兴。
“多嘴。”话是如此说,但镜中女子嘴唇勾起,无论如何也挡不住那冉冉笑意,只是这笑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冷凝。
距离她回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几日!
这些时日楚月自然不是全心只扑在裴元身上,除了谋爱,她还得谋生。
上一世她是染上瘟疫离世的,如今,距离她染病,只剩下七日了!
这些时日她也有派人在暗地里查探,至今未发现任何不寻常,也是正常,前世便是如此,那瘟疫是突然出现的,且势头迅猛,头一日京中上下还是一片和睦,仅过了一夜,便爆发出来,自此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楚月便是第一批感染上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感染的,重回来后,她也仔细复盘过记忆中的种种,便觉不寻常。
可若细说,也说不上来,毕竟她死的实在是太早太早了。
她该回去见母亲一面了,有些事情,或许可以让母亲去查,她不热衷于权势,手底虽也有人,但与这等大事上,能用的确不多,可父亲母亲不同,他们是有实权的,若是要查些什么,要容易许多。
只是,要怎么解释呢?
这边楚月愁着怎么开口,那厢裴元忙碌一整日,终于赶在日落之前归家。“近些时日若是有人下帖设宴你先推了,也约束些府里人,不要在外生事。”
她从裴元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不寻常,说起来最近几日裴元似乎很忙,每日都不见身影,回来的时候总是满身风尘,看起来十分疲惫的样子。
楚月也知道,近来陛下身体抱恙,朝堂上几位皇子都已经开始急了,而裴元身为丞相,身居要位,即使是保皇党,只听令陛下,不站皇子队伍,不论谁输谁赢都不会牵扯到他,但朝中如此动荡,总会影响到他。
皇位之争,会不会和瘟疫有关联呢?
这想法来的突兀,却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只是她也没有证据,只能先在心里想一想。
如果当真是人为,要如何在其中得利?谁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如此行事,又是谁,能做到如此的丧心病狂?
一场瘟疫,得带走多少无辜性命!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她的猜测,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或许,只是她多想了也不一定。
“母亲之前也派人来同我讲过,那些能推的我都推了。”
至于实在是推不了的……看时日想来也是办不成的,完全不需费心。
“有劳长公主费心了。”
裴元不是不识趣的人,虽说在他的婚事上的确存在绥阳公主威逼的缘故,但也是他的自己应了的,绥阳公主答应做的事情也已经做到了,说白了,绥阳公主不欠他什么,相反,她还嫁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裴元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去质疑绥阳公主的行径。
何况,他能这么快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成为天子近臣,步步高升,说没有绥阳公主玉南大将军的缘故只怕没人信。
裴元不是不识好歹,不知恩义之人,这些年来,他也由心的尊敬他们。
“你这话要是在我阿爹阿娘面前说,他们怕是要不高兴了。”为自己的女儿谋划,那叫什么费心!
不得不说,楚月大抵是有些恃宠而骄在身上的,从下到大,绥阳公主夫妇在她身上不知道下了多少心血,也将她保护的太好了。
所以啊,她一定要活着,好好的,肆意的,圆满的活着!如此方才不辜负这世上爱着她的人。
“是我说错了话,夫人勿怪,我在这里给夫人赔礼了,可千万不要让公主与南大将军知晓。”
“裴郎诚心赔礼,本夫人岂能不受,放心,明日本夫人回去找阿娘,必定不会在她们面前多言,以免损了裴郎在阿爹阿娘心里的地位。”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日子确实是越过越有意思的!
“你明日回公主府打算何时出门。”裴元也是才听说楚月明日要去公主府,却也一点儿也不意外,一个女儿回去见自己的父母有什么可意外的呢!
“你去上朝时记得喊我,我同你一块儿出门。”
“好。”他甚至都没有问何时归家,无须问,不到日落她是不会回来的。
七年,他们比彼此以为的还要了解对方。
第二日楚月到公主府的时候绥阳公主还未还未起身。“我是说一大早外面的喜鹊怎么就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呢,原来是你今儿个回来,如何,近来高兴了?瞧瞧这眉眼,真是漂亮的不行,便该一直这样,漂漂亮亮才好。”
绥阳公主从不吝啬于夸赞自己的女儿,本身在她的心里,自家女儿就是顶顶好的。
“娘,你又打趣我。”
“难道不是?你且就说近日心情如何。”
明面上问的是心情,实际问的是什么两人心里清楚。“就,还不错,如果能更好就好了。”
“贪心……合该如此!”她的女儿,怎么配不上更好呢?
“娘,我今日来可是有正事的。”楚月说了自己想要借些人手的事情。
“你不肯说要做些什么,我也不问,你有分寸便好,不过这人却不能从我这里走,等你爹回来把,让他去给你点几个厉害的。”
“谢谢娘。”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要是要人,随便指使个人来跑一趟就好了,你还眼巴巴的过来。”
“就不能是我想你们了。”
“得了,想我们不假,但你现在有更上心的事儿,我可不指望你什么,快说,迟了不管什么事儿我可都不应了。”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娘跟我讲讲表兄他们。”
“你是听说了近来朝堂上的动静了?”绥阳公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难得心情有些不虞。
自古以来,皇室的男儿便鲜少有和睦的,那毕竟是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位置,谁又能不趋之若鹜呢。
在皇家,为争权夺利,骨肉相残者比比皆是,就连当初,她和兄长也是那么一道争出来,杀出来的,而今,不过是历史的又一轮循环。
“你出嫁后,我让你少于他们接触,便是为此,不过如今你既问了,我便与你说上一说吧。”
她说陛下长子诚王,勇猛有余,而谋计不足,儿子毅王才智出众,然生母位低无有助力,四子旭王简在帝心,偏性如毒蛇,不堪为谋,小儿燕王乃中宫嫡子,却不过六岁顽童,难以服众。
“这么看来,似乎还是诚表哥与毅表哥最有希望。”计谋不足尚可弥补,识人便好,多的是人愿为皇权趋势。
生母位低又有何妨,皇帝若是想抬举人,谁人敢置喙。
至于旭王,如此评价想来与帝位无缘,而燕王只错在生不逢时,若是舅舅尚且精神,还能培养一二,可如今,显然是没有这个时间了。
“娘却是忘了说瑞王。”之前瑞王是遭了舅舅厌弃的,可是帝心想来多变,难保他不会复起。
毕竟在瑞王遭厌弃之前,他确确实实是舅舅最宠爱的儿子,也是唯一一个被舅舅夸过肖己的儿子,可见恩宠。“我听闻,瑞王近来办了不少实事,舅舅可召见了他好几回了。”
“他近来确实十分努力,也并非没有机会,只是……”有些事情,绥阳公主暂时没法跟女儿讲。“你只要晓得,势一日千变,未到结局,谁都有希望,谁都有可能被出局,只是,无论胜者为谁,我都是他们的亲姑姑。”
绥阳公主不站任何人,她站的是陛下,是她的亲兄长,她相信她的兄长会做出对这个王朝最好的选择,那也是她的选择!
诸王之争,从未波及绥阳公主,也不会有人试图拉拢绥阳公主,便是因为他们知道,绥阳公主与陛下为一体。
就像他们暗中你来我往的争斗,即使满朝皆知,陛下也知,但他们却仍旧不敢当着陛下的面明目张胆的说自己要做太子,做下一任皇帝。
而一旦他们舞到了绥阳公主面前,那就等于是到了陛下的面前。
“裴元那边,亦是如此,我儿可明白!”
“女儿知道了。”
“心里有数就行,这些事本也不是你该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