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今日下值的早，回来时就看见楚月倚在窗前发呆，这段时日他同楚月的相处愈发温馨自然，是他从未想过的亲近，但他并不排斥，他们是夫妻，本该如此。
夫妻至亲至近，是情之所契，如铃合欢，而非责任抑或其他。
他早该醒悟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人总要向前走，而非一味停留在过往，他用了七年才参悟，问心有愧！
“夫人今日请了太医上门，可是有哪里不适？”府里的事自然瞒不过裴元，他一回府就听闻了此事，只是不知具体结果，这才问了巧芙。
“大人不妨自己去问郡主。”这等喜事在巧芙看来当然得楚月亲口说才好，。“郡主等您好一会儿了，您快进去吧。”
等自然是没有等的，自从太医走后，楚月的心绪就一直没有平复下来，像踩在云上，飘飘忽忽，无论如何都落不到实处，这种感觉实在难言。
“裴元，你会喜欢孩子吗。”其实从裴元回府她就知道了，自然也听到了他和巧芙在门口说的话。
裴元会喜欢这个孩子吗？她不知道，他们从前一直在避讳着孩子这个问题，其实更多的是裴元避讳，他不愿她为此忧虑。
成婚第三年的时候，楚月就曾为此心焦过，她幼时身体不好，精养着许多年才看起来同常人差不多，但到底还是有差距，其中便包括子嗣，难有身孕。
不是不能有孕，只是较之常人更困难些，这种才是最磨人的，给了希望，但这种希望又不知在何时，问就是缘分未到。
这种说法听多了便觉得是敷衍，她一度为此低迷过，毕竟药也吃了，神佛也拜了，仍无喜讯。
最着急上火的时候，她甚至想过要为裴元纳妾，等妾室生了孩子再抱到自己身边来养着，当然了，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被宣之于口就被打散了，为此她还被绥阳公主狠狠的训了一顿，说她纯粹是没事找事，说她日子过的顺坦了，自己给自己使袢子。
这话也没说错，后来想想，可不就是自己给自己寻不痛快吗，毕竟她属实不甘心，也不愿意让裴元身边有别的女人。
那回是裴元从公主府把她给‘领’回去的，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心平气和的讨论子嗣的问题，在此之前她一贯是听不进去的。
裴元说，他不会纳妾，从前不会，以后也绝对不会，裴府只需要一个女主人，他也只会有一位夫人。
他说他可以等，他们成婚也才三年而已，当初绥阳公主不也是成婚五年后才有了她？
他说了许多许多，一边宽慰一边讲道理，讲她的压力来自何方，是世俗，是长辈。
世俗要女子为夫家开枝散叶，长辈要看见自家子嗣兴旺。
可世俗中谁又敢在她面前轻言，她是绥阳公主之女，是受帝王宠爱的外甥女，她的父亲是护国大将军，她的夫君是状元郎，步步高升前途无量，天下人谁不羡慕她，子嗣于她而言不过点缀，她的夫君尚未说什么，哪轮的到旁人置喙？
至于长辈，她的亲眷自然是处处为她，而裴元的父母远在老家，家中尚有两位兄长，兄长膝下皆有子嗣，他的父母不缺孙儿。
当然此话从疑，只是这么多年与他父母信件往来，亦或是互相探亲之际，他们的确从未提过此事。
他素来是很好的，温和又从容，不动声色的将什么都安排的很好。
他觉得子嗣缘分乃命中注定，即便最后真的没有，只能说他们都没有这个缘分，而非她之过错。
他说她若她实在喜欢孩子，他们也可以去抱一个来养在身边，只要好好教导，即便不是亲生的也不要紧。
其实她的沉沦，他功不可没，是他太过温柔，以至于她泥足深陷，不肯回头。
他什么都好，只是不爱她，可她贪心，偏偏什么都想得到。
都没错，又好像都有错！
“我很欢喜，我们的孩子。”
裴元是何等聪明的人，楚月只要这么一问，他便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孩子的到来，出乎他的意料，但这一刻他确确实实是高兴的，甚至是激动的，他甚至开始幻想以后，幻想这个孩子的模样，他会很爱她，会给她最好一切。
“我真的很高兴。”他在她面前蹲下，小心翼翼的去探她的腹部，才一个月，一点感觉都没有，可他仿佛能通过触摸感受到这孩子的模样。“月儿，谢谢你。”
“嗯？”
“谢谢你，愿意等我。”等我醒悟，等我回头。
他从不否认过去，也不后悔自己的每一个选择，只是遗憾，没能更早一些发现她的好，没能更早察觉她的重要，没能更早的爱上她。
幸好，还不算太迟。
“谢谢你，将它带来这世上。”他的孩子，她们的孩子。
这对初生的父母，无比感激这个孩子的到来，无比的爱她，她带来了爱，也会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高兴过后，两人逐渐冷静了下来，后知后觉，裴元问到。“这件事可有使人去告诉公主和大将军。”
楚月……她有些茫然。“我好像忘了。”
也不能怪她，实在是没顾上。
“也无妨，现在有些晚了，明日早些我派人去公主府报喜，大将军那里，早朝的时候我亲自去说。”
“不然母亲那里我去吧。”这样的喜事，当然要亲自去分享。
“也可，那你明日出门多带些人，晚些时候我去公主府接你。”
两人商量好了之后便吩咐下人摆膳，楚月额外喝了一碗安胎药，药方是太医开的，此外还特地跟她讲让她请个医女在府上，毕竟是头胎，还需处处注意。
“请个医女是有必要的，还得请两个晓事儿的嬷嬷专门照顾你坐胎，府里的厨子也需仔细着，怀孕了吃食也是有讲究的，还有产婆，日后孩子的乳娘……算了，你这头胎能晓得什么，且等两日，阿娘给你把人送去。”
女儿有孕，绥阳公主自是再欢喜不过，欢喜过后便开始忧心了。
阖家之大喜，亦是为人父母之忧。
女子怀胎十月，其中危险以及对女子本身身体的损伤都是不可逆的，生子如过鬼门关，这话也从来不是唬人的，绥阳公主是过来人，很难不操心这些。
“若非实在不合规矩，我倒是想让你留在公主府，我日日照看着才好。”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也没有那个女子有孕了一直在娘家养胎的，除非夫家实在不作为，裴元显然不在此例。
“那我只怕娘到时候该烦我了。”
“瞎说。”她点了点女儿的低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从前养了你十几年，我何曾烦过。”
绥阳公主只这么一个女儿，只期盼她长长久久的留在身边才好，从前她年少，绥阳公主夫妇还曾动过为她招婿的想法，只是这京中的好儿郎，哪家愿意让他们上门作婿，愿意的，自然各有各的不好，绥阳公主也看不上，这才作罢了。
“是我说错话了，我自然知道娘是最喜欢我的，所以……”
“嗯？”
“所以长住虽不可，小住未尝不行。”
她也是权衡过的，上一世她不知是在何处染疫，重回之后也将裴府清查了一遍，但凡有疑虑的都放了出去，近来也严禁府中人四处走动，她的院子更是严查严防，至于上一世她最后几日去过的地方更是不打算去了，可这也并非万无一失。
尤其是她如今知晓自己有了身孕，思来想起，倒还是公主府更安全些，上一世，公主府也没出过染疫的例子。
只要过了这几日，疫病一旦爆发，京中上下严戒，她便算度过了这场死劫了。
至于疫病是否能控制，而非无止境蔓延，这一点她倒是不怀疑，毕竟这里可是京都。
且据她所知，疫病更多是在百姓之中蔓延，像她这种，属实是倒霉。
越来越怀疑了，若当真是人为，其目的为何？
以人命为筹码，谋其所谋，此罪滔天，不可恕也，当留记忆入轮回，受百苦千厄，世世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