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烁云真感觉今天走背运,一出门就撞到一个人,鼻梁骨都差点被戳断了。
定睛一看,正是陈立忻。
陈立忻拿眼往俞烁云身上一瞅,憋不出笑,“你这是撞见老虎了还是狮子了,吓成这样。”
俞烁云跟陈立忻两人是世交好友,一听说他要踏足歌圈,俞烁云第一时间就联系上了陈立忻。只不过那时候乐队尚未成型,俞烁云本人也刚在制片人市场上扎稳脚跟,时机未到,陈立忻也一直瞒着家里继续在伦敦念他的金融,不敢把音乐当成主要。
不过现在今非昔比,“幻野”乐队带来的声响非比寻常,俞烁云除了想帮助当年的好友之外,更一步的目的是看重沈竹沥在说唱造诣。当今市场上,Hip-hop虽然已经不像前先年被冠上“负能量”,“不是好文化”等鄙夷的字眼,但是依旧处于小众文化,很多人不能够欣赏接受。
作为从小就深爱说唱的俞烁云,他也深深希望能有一个人站出来,把Hip-hop再往上推上一个高峰,让更多的人认识到真正的Hip-hop精神。
而这个人,就是沈竹沥。
不管是他身上的反叛,不羁,还是韧性,都是带领Hip-hop更上台阶所需要的。
见到沈竹沥的第一眼,凭借着多年在艺术圈破爬滚打,识人辨认的经验,俞烁云一眼就看出来此人是人中龙凤,来日的陈旧定能是乐坛巨星,不容小觑。
不过此时俞烁云也的确被他气势震到,摆摆手颇为无奈,“没办法,你家那位气场忒强了,受不住受不住。”
陈立忻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个倔强脾气的老友在人面前认怂,觉得好笑极了。
俞烁云摊上个这么损的朋友,也算是认栽,手里的合约扬了扬,总算露出得意,“不过不管如何,签了。”
陈立忻抬起手落在俞烁云肩膀上,一勾,“辛苦。”
俞烁云呆了几秒,乍感不对劲,反手把他胳膊扒拉下来,“你是不是知道他会签?”
陈立忻转开脸,藏不住的笑声却出卖了他。
沈竹沥一直都是头脑拎得清的人,这么一个对“幻野”,对整个Hip-hop迈向更大舞台的好机会,他不会错过。
但是问题不就是那个封闭录制一个月么。
想想要跟那个小姑娘这么久没有分毫联系,这个节,他可不敢提。
俞烁云也是反应过来自己被当了枪杆使,暴跳如雷狠狠骂了陈立忻仍旧不消气。天知道他刚才站在大神面前,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立忻一边安抚俞烁云情绪,一边似笑似叹,“我不是都告诉过你,这家伙凶着呢。不过你刚才有句话说错了,什么叫‘你家那位气场忒强了’。”
说着陈立忻拖着尾音,拿腔拿调起来,“咱们这位大爷,可是名爷有主的人。下回你可别瞎说了。”
听他这么一说,俞烁云也上来了,联系起刚才沈竹沥一直抱着手机的反应,压低声音凑近问,“谁啊,这么大能耐。”
俞烁云是真好奇,到底是何方仙姑,能降得住这么大的神。
陈立忻默了两秒,以后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没什么好藏着挟着的。
他凑近耳朵,低声说了几句。
俞烁云顿时瞳仁扩张,心里擦汗。
陈立忻却反应淡定,巴掌猛地拍到俞烁云老腰上,“保密,知道?”
俞烁云受惊的目光几近麻木,分明消化不动这个惊人的信息。
对方还在上学?
高三还没毕业??
18刚刚成年的花季少女???
折算是……老牛,呸,就算是老神牛吧,吃了啥啥啥草吗?
“他这是……玩玩?还是来真的啊?!”俞烁云听着自己的声音都抖。
陈立忻一撇唇,笑得无奈,“你说呢?”
雨夜接人,深夜笔记,专辑写歌,校庆同台……
哪一样是沈竹沥那种嚣张的性子能干出来的事?却偏偏为了同一个小姑娘一件件都做了。
这何止是真的。
怕是,
沦陷。
*
时间敲锣打鼓,号角不停,迅速流逝。
一转眼,就到了桑枝将要参加线上初试的日子,时间就定在周五晚上。班主任黄浩得知她想报传大之后非常支持,一个劲地说她那天校庆的表现把人震撼到了,是根当播音主持的好苗子,还问她要不要今天请一天假,专心备考。
桑枝想了下还是不要了,单纯请一天假在家也复习不到什么,反倒徒增精神压力。不如进按部就班上完课,晚上按时连线考试,就当做平常小测验。
她自己拿定主意,黄浩肯定不会强求,不过介于考试时间七点开始,他还是建议提前请两个小时假,下午提前到家里,备考。临走拍拍她的肩膀,十分真诚地说了一句“恭喜”。
好像她不是去参加考试,而是考试已经通过了。
不仅是黄浩,就连王安安她俩对桑枝考试也是“还不是小菜一碟”,“花个时间走走过场”同一个态度。
弄得桑枝都不好意思再说她把握真的还没那么大。
周五的课安排得很松,上午两节化学课随堂测验了一张卷子,两节物理课连上讲了两块大知识点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下午一节语文课重点讲的还是桑枝最拿手的话题作文,于是还剩一节自习课的时候,她索性拿出手机,想再看一下考试须知,尽管她前面五天参加的模拟考试成绩都很好,这些流程也已经记清楚。但是总觉得心事重重,她还是头一次因为一场考试紧张成这样。
其实,如果艺考考不上的话,并不影响她6月份正常参加高考。
但是,就是觉得——
很想很想考上。
很想很想。
想得不允许自己有一丝半毫失误,想到忧心忡忡,想到牵肠挂肚。
这是桑枝第一次尝到梦想的感觉,原来是这样让人愁肠百结的东西。
那么那么想当主持人,有一天能跟他一起站在舞台上,传大是她目前唯一的机会。
桑枝掏出手机,刚准备打开相册里保存的“校考初试须知”,手一滑,相册滚到了图集——沥枝。
点开那个相册,空气中似乎安静了一瞬。
相册里是各种各样的沈竹沥。
少年时在学校时候的旧影,FIND酒吧初见锋芒,还有“御景湾”中秋夜的大合影,“拽爷”和“荔枝”那时候还是小奶猫的模样。
桑枝一张一张滑动着图片,纤长睫毛卷起的弧线扑闪了下,淡淡的笑意从眼帘下缓缓上撩。
末了,视线黏在冻雨那天的合影上。
男人鼻挺如刃,脸部轮廓分明,周遭阴沉的天气环境更映衬得他侧颜清冷,唇线薄峰锐利,浑身散发出肃然和冷淡,偏偏注视着怀中女孩的眼神却异常柔软平静。
图片继续一张接一张往后滑,竟是每一张都如此。
画面上的人动作变化,神情转换,可至始至终那双黑眸里像是染了夜光粼粼的繁星,夺闪出熠熠微光。
最后一张图上,沈竹沥敛着目光看她,一贯不驯的眉眼却看不出丝毫冷意,薄唇微微翘起一个委屈巴巴的弧度,模样瞧上去有点可怜。
桑枝轻抚眉骨,低头,压住笑意。
怎么先前翻看照片的时候没有发现,沈竹沥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她垂了眸,指腹在屏幕上飞快轻触。
愕然发现最近一次联系居然已经是一周以前,信息里还是沈竹沥嘱咐一堆让她学习压力不要太大之类的,当时她忙得焦头烂额都没仔细去看,浅浅地只回了一个“嗯”。
桑枝沉默着看着屏幕,眼睫轻颤。
忽略到他了呢。
垂着眼继续思考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好久没有在一起亲昵了,话都没聊过几句,乍然说一些浓情蜜意太奇怪了,可是说得太客套她又不情愿。
琢磨半晌,桑枝终于眼神一动,从头上取下别在发丝中的一只葡萄红蝴蝶发卡,放在桌上,拍了一张相片发过去。
本来以为他也很忙,一时半会儿看不到她发的信息,刚准备收起对话框,沈竹沥的信息已经回了过来。
是一个委屈巴巴流泪的小男孩。
桑枝看了无奈,不过也认真道歉,打字:最近有点忽略你了。
照旧是以往发语音条的习惯,屏幕上显示出“对方正在讲话”。
估摸着下课时间差不多快到了,桑枝干脆背好书包准备先走,眼神像王安安示意,对方比了一个“等你好消息”的口型。
听筒贴近耳膜,沈竹沥慢条斯理的声音传来,“确定是‘有点’忽略?”
桑枝哑然失笑,人走出了教室,索性也用语音条发,“好吧,郑重向沈大人道歉。本仙女前些时日日理万机,‘非常严重’地忽略了您,请您老人家见谅。”
过了两秒,她紧盯着屏幕猜测他下一句会回什么,猝不及防的却等到一个语音电话。
连接起的时候,心理状态都还没调整好,语调都是抖着的。
沈竹沥一扯唇角,哑沉的声线贴着耳膜传来,“才几天没见,长本事了?跟我贫嘴,我可是要收拾人的。”
许久没联系,骤然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一股麻流从耳尖迅速窜遍全身。
桑枝莫名心虚,手指空挡了挡发红的脸,才回神是语音电话,他根本看不见她的样子。
“块考试了吧?”
好在对方及时切入正题。
桑枝稳了稳心神,尽可能语气平稳地说:“今晚七点的机考。”
“今晚?”沈竹沥扬眉,“在哪考?”
“在家里就行。”
“在家?”沈竹沥吐了口烟圈,歪头示意同行的人,有事。
“不怕你作弊吗?”
这个人,怎么竟想着作弊。
桑枝叹气,耐心解释给他听。考试时候需要两架手机,只需要在网络连接较好,光线明亮的房间里进行就行。一台手机用于答题,另外一台全程直播考试过程,所以不存在作弊可能。
沈竹沥“嗯”了一声,话题那边接着传来旁人的声音,对话陆陆续续,听不太清。但是能听出同伴是个男人。
“欸?”桑枝对着手机低喊一声,“你要是有事的话,先忙你的。”
说着说着声量逐渐减小,最后几乎是气音,“我考完试再打给你。”
沈竹沥蓦地一笑,“考完试打给我干嘛?想我?想第一时间告诉我好消息?老子在你心里这么重要啊。”
声音听起来欢呼雀跃的。
桑枝这边脸早烫得不得了。
他怎么做到这么轻飘飘说出这些话的啊。
怕他再说其他,桑枝赶紧开口截断他的话提醒,“你旁边还有别人,说话小声点。”
那头闻言一笑,“刚认的小弟,这家伙不是别人。”
没等桑枝反应过来,沈竹沥也不继续逗他,“你还在学校吗?还是在家?”
“在学校,刚准备走。”
“那你等我,来接你。”
“欸,别啊。”桑枝头摇得波浪响,“我等你到等到时间估计都已经到家了。我考试的时间可不能耽误,你听话好不好,等我考完了,我就打给你。”
对方沉默,只剩下通话时长继续计数。
等不到回答,桑枝对着话题喊了一声,“你在听吗?”
别一个电话就打半个多小时啊。
她真的要去考试的。
末了,听筒里传来一声低笑,微灼的气息似乎从冰凉的屏幕里直接拂在人脸上,话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傻瓜,出来有事刚好就在你附近。”
“十分钟能到。”
“等我。”
最后一句,温和柔软的语调涨满她整个心房。
“放心,不会耽误我家宝贝考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