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天幕中一天星斗,像碎碎落落的宝石,散落在无垠天际。
小姑娘穿着一件橘色羽绒服,肩上背着一款大大的包,像一只轻盈的荧光蝶,步履如幻向他走来。
霎时周边的景色虚化。
嘻笑打闹的声音,零星路过的路人,不远处叫卖的摊贩,全都在沈竹沥抬头看见桑枝的一瞬间变成虚晃。
五感仿佛飘远了。
灵魂也不知道落在空间的哪一处。
瞳孔视线里,只看见少女茶色的眼瞳中闪着干净明亮的光,一头长发披肩散下掐着窄腰,额上带着一个宽版的红色发箍,像脚踏繁星落入凡间的精灵,漂亮得惊心动魄。
当小精灵跳脱着跑到他身边,仰头巧笑,所有的恍惚和不真实感一瞬被推至极致。
周围的一切在她面前黯然失色,目光压根没法从她身上挪开。
他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重重的心跳。
半晌,沈竹沥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低哑干涩,“桑枝,你好美。”
风吹倒了他刚刚摆好的烟花柱,也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他却毫不在意。
漫天星子此刻就悬在她的头顶,万物也比不上她零碎一点。
少女心尖儿颤动,听到夸赞,不羞反笑,利落地去掉肩上沉沉的大包,抬眸温柔一笑,“你好丑哦。”
陈立忻几个人功成身退,换了个眼神,悄摸撤退。
听到她的话,沈竹沥偏了偏头,低沉笑了声,眼底带着毫不遮掩的宠溺。
这就是他的女孩。
永远出其不意,永远带给他出乎预料的惊喜。
她就像一片漫着钻石金山的神秘宝藏,让你永远也猜不到下一次拿出来的宝贝是什么。让他无数个夜晚想起她的名字就嘴角带笑,等不到她的回信挠心抓肺,收到信息又变得欣喜若狂的女孩。
他像病了一样。
却病得甘之如饴。
宁愿一辈子,就这样病下去吧。
见桑枝半蹲在地上,打开带来的小包,沈竹沥也跟着蹲下来,视线随之一低,才发现那个大包里居然跟来了两个大宝贝。
“长这么大了?”沈竹沥半蹲着,抱出其中一只,粗暴地在它头顶挠了一圈,引来“拽爷”不满的叫声。
桑枝“啪”地一把拍了下他的手,蹙眉微愠,“你别弄他。”
沈竹沥扯了扯嘴角,手被打得一愣,闷闷地,“对他这么好。”就会对我凶。
桑枝没理,手上忙活着给“荔枝”套上牵引式,一端跟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扣在一起,又缠了几圈,确认不会挣脱。
见桑枝没理他,沈竹沥心里又一酸,单手揪住“拽爷”颈一块大肉,把它脸被迫昂着。
“拽爷”不动了,眼神却在喷火。
沈竹沥约莫着掌中柔软的肉感,另一只手拍拍那肥嘟嘟等到小肚子,咂咂嘴,“兄弟伙食不错呵,她就对你好是吧。”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耳后带起一阵风,接着后脑勺冷不丁吃了一记。
“当然对他好了,人家长得多帅。”少女声音脆甜,看向沈竹沥,“谁叫你自己丑。”
只见桑枝神色冷淡,目光平静地接过“拽爷”,如法炮制套上牵引绳。
脱离魔掌的“拽爷”委屈巴巴地在她怀里“呜呜”,一会儿蹭蹭,一会儿嗷呜嗷呜,眼神也像换了一只猫。等视线再一不小心看回沈竹沥的时候,立马怒目圆睁。
沈竹沥气笑,抬手挠了“拽爷”头顶两下,“你这个小家伙,还挺会告状。名字就是爷给你起的知道吗?你猫粮还是爷买的。”
桑枝一只手拽着两根牵引绳,腾出一只手去扯沈竹沥。
拽着牵引绳的手动作温柔,另一只简单粗暴且用力,沈竹沥那么大的个子被她扯得差点趔趄。
小姑娘是实实在在有手劲的人。
沈竹沥不太甘心地发现一个事实,他的地位好像比不过这两只四脚兽。
他脸一别,冷哼一声,“爷不跟你见识。”
却发现同一时间,桑枝正蹲下去,细声细气地摸着“拽爷”花头顶,温声哄着,“爷乖,不跟他一般见识,不气了不气了。”
到底谁是爷?!
沈竹沥觉得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让自己长期处在这种状况之中,这对于他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他长步一跨,提脚挨近桑枝。
小姑娘正细心地拉着牵引绳,垂着长睫,唇角勾起。
“拽爷”和“荔枝”正好奇地四处打量,一会儿仰头望望远处不知名的大树,一会儿竖耳凝听周遭的声响,一会儿用小爪子挠挠地面,嗅东嗅西。简直是万物都让小猫心醉。
“欸……”沈竹沥喉结上下一动,准备打开话题。
“啊,不许往那边跑,等着‘荔枝’,一起一起。”
小姑娘完全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人已经跟着猫溜达去了远处。
原地剩下一只沈竹沥,还有一圈他精心摆至的“字”型烟花柱。而此时此刻,“枝”字的木字旁已经被“拽爷”连推带啃毁灭掉了一半。
看得沈竹沥“嘶”了一声。
而下一刻,“荔枝”在“拽爷”的带动之下,也爬上了另一只烟花柱,默了两秒之后,开始在花柱外面的纸板上一通乱挠。
“这个不能挠,里面有烟丝,危险!”
听到桑枝出声阻止,即将燃起的小火苗在沈竹沥心中又灭了回去。
谁料,小猫天生对有洞洞的,纸板的,带小绳子的东西有兴趣,一个劲地要去搞烟花柱。
桑枝抿了抿唇,对准几个柱提抬腿唰唰踢开,嘴里还低声念着,“去去去,一边去。”
“支”字的横没了。
接下来“丿”了。
嗯……捺也没有。
很好。
So nice!
一只烟花柱被踢了老远,滚着一路,激起了小猫的玩心,追着跳着跑去。
沈竹沥的心也彻底死了。
桑枝居然还不忘记拿起手机,拍、照、片。
“你都……不看看我摆了什么字吗?”沈竹沥唇角抽了抽,脸色很僵。
“啊?!”桑枝一手捏着手机,半蹲着姿势调整焦距,侧眸问他,“那摆的什么字?”
沈竹沥,“……”现在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目光掠过一地凌乱,沈竹沥长腿一屈,蹲了下来,将剩下没被踢走的一些烟花柱聚了起来,一根一根重新开始摆。
月影婆娑,银光柔和,蹲在地上的男人眉眼压着很深的温柔,骨节修长的手正饶有耐心地重复调整同一个动作。
月光的皎白跟他身上墨黑的羽绒服形成鲜明的对比,勾勒出他侧身清晰凌冽的轮廓。
他身上本就自带凌厉的气质,偏又喜欢穿黑灰这些暗色衣服,平时就更显得霸道张扬,让人不敢靠近。若不是亲眼所见,真难以把他与这么柔和的画面联系在一起。
桑枝离他远远地,没吱声。
只是默默抬起手机,聚焦,轻按下快门。
没过一会儿,沈竹沥摆好了。他蹲在原地,一手自然搭在膝上,朝她招了招手。
桑枝带着两小只朝他跑过来,到两米远的位置,被他摆摆手叫停。
沈竹沥掏出火机,黑暗中很快闪出一抹猩红。
猜到他要做什么,桑枝心头一紧,攥住牵引绳的手指几乎嵌进掌心。
虽然还没来之前,就隐约有预感。到了之后,她也看到了烟花柱,女孩子心思本来就敏感,到这一步了,早就心下了然。
可是真到了他要点火的一刻,桑枝才发现心跳远比想象中狂烈。
像等待许久的甘霖即将降泽干涸大地,像一整夜的梦境被陡然发现在与现实一一兑现,期待感像一张被拉满的弓,紧张和激动的情绪在心中若潮浪翻涌。
临际火舌即将碰触牵引线,沈竹沥动作一顿,侧眸,语气还夹着不屑,冲着两个瞪着无辜大眼的小家伙扬了扬下巴。
“把他们,放回包去吧。”
待会儿放烟火的声音,也许会害怕。
两小只原本瞪着四只大眼,好奇地在观察这个总跟他们妈妈说话的庞然大物,突然之间大物又张口了,语气还很不好的样子。
“荔枝”仍然一副呆傻的样子,“拽爷”已经发威地嗷嗷喊,叫得铿锵有力,声嘶力竭。
“不许叫!”沈竹沥凶巴巴地,“再叫给你噶了。”
他音量虽然不高,但是语气极其有威慑力。
一声恐吓,“拽爷”出奇地哑巴了,喵呜声咽在嗓眼儿里,声音里全是委屈,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桑枝,像是不停地控诉,“麻麻,这个人好坏,欺负宝宝,麻麻帮我教训他啊。”
还真是个人猫都怵的活阎王。
桑枝一把捞起“拽爷”,挨在怀里抚摸着,侧眸看向沈竹沥,“你不要乱说话吓他,他能听懂说话。”
“我可没乱说。”沈竹沥歪着头,看着“拽爷”嘚瑟地靠在小姑娘发育完美的胸口来回蹭着脑袋,人已经无奈,“他到年纪就得噶。”
“是吗?”桑枝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养猫,还真的不知道这个。
沈竹沥瞅着“拽爷”,舌尖舔了圈脸颊,像饿狼盯着猎物似的凶,“到时候老子亲自带你噶。”
“拽爷”再次嗷呜一声抗议,可怜极了。
桑枝赶紧在他脑袋上揉着安慰,心道这个人,怎么还跟猫计较上了。
深仇大恨似的。
不过听他说的好像又是真的,桑枝抬眸又问。
“为什么要噶他?”
听到这个问题,沈竹沥仰起头,漆黑的瞳仁直直地看了看桑枝,自嘲似的又低下头,咧嘴痞痞坏坏的笑,表情玩味极了。
桑枝不懂,她认真问个问题,他神情怎么就古古怪怪。
“不噶会发情,发情了会骑小母猫,骑完以后母猫生宝宝。”说完以后,沈竹沥唇角噙着坏笑,“懂了?”
他刚说的一般时候,桑枝脸已经烫红,脑袋一嗡,终于明白他之前表情怎么那么古怪。
她闷声不吱声了,安慰了一番“拽爷”,把两小只塞回猫包里。
有一说一,这个细节还得感谢沈竹沥想的周到。万一烟火声炸出来,吓到了他们从牵引绳里面挣出来,或者应激就后果不敢设想。不过感激之心刚刚升起一个苗头,猫包里的“拽爷”望着沈竹沥又“嗷喵”一声,像个被欺负的小孩子。
身为家长的桑枝立马把那一星半点儿的感谢之情抛到九霄云外,望着沈竹沥,眼神冷沉下去,“那干嘛要你带他去噶?我带不行吗?”
“行啊。”
“那你干嘛要你带。”
沈竹沥又不能直接说他要报复一只猫,哼了一声,望着“拽爷”,“老子菩萨心肠,带他结束红尘。”
“因为善心?”
“不然呢?”
“哦。”桑枝拖长尾音,虚虚点了点头,脸上却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我还以为……”
“只有同性别的才能带去噶。”
“噶过的人。”
“大概,有这方便的经验吧。”
沈竹沥,“……”
老子他妈有个毛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