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0日清晨，市公安厅刑侦大队。

    万意刚踏进大门，就被同事们团团围住。几个年轻警员最先凑上来，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万姐，快说说，那些明星真人跟电视上差距大吗？"

    门卫老张挤过人群，搓着手满脸堆笑："万警官啊，上次托你的事...我闺女要的那个签名..."

    "都挺好的，真人都挺好看的。"万意笑着应付，实际压根没注意什么长相美不美的，顺手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照片递过去，"喏，张师傅，签好了。不过现在的小姑娘想法真够前卫的..."她欲言又止地摇摇头，"居然把自己和艺人的照片P成了情侣照，我递过去的时候都没好意思看人家表情。"

    旁边的年轻警察哀嚎一声："早知道我也去整个容！说不定就能跟万姐一起去见明星了！"他夸张地摸着自己的脸，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真是太谢谢你了万警官。"老张笑呵呵地接过签名照，眼角挤出几道褶子，"我家那丫头天天缠着我，这下总算能交差了。"他转头对着刚才抱怨的年轻警员调侃道："先不说长得好不好，就你这身味儿——几天没回家了？年轻人拼工作是好事，但也不能邋遢成这样啊，身体怎么遭得住噢。"

    万意敏锐地皱起眉头："出什么事了？有新案子？"

    "哎哟，万警官你还不知道啊？"老张一拍脑门，"这几天你忙着跟宣传部搞颁奖礼的事，怕是不晓得。你们队里都快忙疯了，办公楼整宿整宿亮着灯，会议室都快成第二个家了。"

    万意脸色骤变，还没等老张说完就松开手，公文包往腋下一夹，三步并作两步朝办公室方向奔去。只见修长的身影在走廊上拉出一道利落的剪影。

    办公室里，十多位刑警精神萎靡东倒西歪地趴在办公桌上小憩。万意走到一张桌前，用指节在桌面上叩了两下。

    "咚咚"的脆响在静谧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前后几张桌子上的同事猛地惊醒，条件反射般直起腰板。看清是万意后，几人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回桌子上。

    "万姐来啦..."有人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孟宇呢？"万意环顾四周。

    同事们困倦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慢半拍地回答："孟队...应该在法医室催尸检报告..."

    万意点点头，挨个走到每张桌前，轻轻拍拍同事们的肩膀，"这么趴着多难受，都到地上睡。"

    丁泽志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万姐，这...不太好吧？要是孟队或者局长看见我们躺一地，又要批评警容风纪问题了..."

    "就说是我让的。"万意无所谓地摆摆手，"正好莫名其妙得了个嘉奖，挨顿批评我心里反而舒坦些。"她不容置疑地指挥道："动作快点，虽然地上也不舒坦，但总比趴桌上强。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安顿好队员们休息后，万意轻手轻脚地关上办公室门。她先拐进食堂，给掌勺师傅递了刚刚在孟宇抽屉顺来的两支烟，低声说明情况。老师傅叼着烟点点头，破例答应在早餐时段外单独给刑侦队留些早饭。

    刚走到法医室走廊，就听见孟宇暴躁的吼声在楼道里回荡："尸检报告为什么还出不来？这很可能是连环杀人案你明白吗？连环案最讲究什么？时效性！万一凶手再次作案，多条人命谁能担得起？"

    万意快步转过拐角，果然看见江楠的年轻助手法医正低着头挨训。"扯着嗓子喊什么呢，听说孟队几天没合眼，还这么中气十足的，"

    不等回答，她笑眯眯转向助手法医："江法医不在吗？"

    小法医偷瞄了眼孟宇，怯生生答道："江老师昨晚等化验结果到凌晨才走，今天可能会晚些..."

    万意了然地点头，转向孟宇打圆场："老余退休后，咱们法医室青黄不接。江法医可是局长三顾茅庐从省厅请来的精英，专门来帮忙带新人的，本来就不受考勤制度约束。孟队，消消气。"她顺手把刚从食堂顺来的大肉包塞进孟宇手里。

    万意又安抚了两句，转而认真询问助手法医："前面是不是还有其他案子在排队？能不能帮我们加个急，这起疑似连环杀人案确实是急人。"

    "万队，没有家属签字同意，你说我们该怎么操作？"江楠提着个纸袋，不紧不慢从远处走过来，显然是听见了方才的对话。

    "这种家属真是拎不清！"孟宇狠狠咬了一大口包子，含混不清地抱怨道，"尸检是为了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我就不明白了，怎么这么多家属死脑筋，一个个都不同意。瞎耽误功夫，也耽误案情。"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声音陡然提高，"要不是尸体状况特殊，很难想象亲属能下这种狠手，我头一个就怀疑这些阻挠尸检的家属！"

    万意来不及细问尸体具体情况——这些可以留到案情分析会上详谈，她立即转向江楠："像这种非正常死亡且涉及刑事案件的尸体，即使没有家属同意，也是可以进行尸检的吧？"

    "如果有公安厅局长的批条签字，确实可以。"江楠边说边走进法医室，从纸袋里取出两杯咖啡。

    万意快步跟上："局长还没签字吗？要不你把批条给我，我现在就去找局长。"

    江楠摇头："昨晚孟队确认死者身份后，连夜去找家属被拒后，立即来法医室出了批条去找局长签字。但局长不在，联系不上。"她顿了顿，"我刚才来之前先去了一趟局长办公室，还是没人。"

    "所以啊，江大法医，"孟宇双手抱拳，语气恳切，"局长肯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一会儿不就来了。等人一到我立刻去补签批条。咱们这边能不能先开始。"

    万意也赶紧跟着作揖："程序上确实不合规定，但我保证结果不会有问题。我一定盯着孟队去补签字，拜托拜托。"

    江楠无奈，勉强点头："既然两位都这么保证...那好吧，我现在先开始这个案子的尸检。"

    就在孟宇和万意转身要走时，江楠悠悠开口，"孟队长跟过完整的尸检流程吗？"她一边戴上橡胶手套，一边平静地描述，"先剃光尸体所有毛发，拍照存档，然后切开腹腔，掀开骨头，剪刀剪开隔膜，取出所有内脏逐一称重。"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有时为了测量大脑，还要把整张头皮剥离。每个器官每个部位都要单独称重记录，本质上和分尸没什么区别。家属难过心里这一关，不难理解。"

    说到这里，江楠突然转向万意，面无表情地递过一杯咖啡："多买了一杯。"万意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不该接。

    当两人转过走廊拐角，确认已经离开法医室视线范围后，孟宇频频侧头看向万意手中的咖啡，终于忍不住抱怨："嘿，到底是谁熬了几个通宵？谁更需要提神？这咖啡给得可真有意思。"他边说边掏出手机。

    万意一把按住他已经调出通讯录的手："打给谁？小丁？"

    “是，”孟宇莫名其妙的抖落她阻拦的手，“还用问，通知全体开案情分析会。"

    "让大家喘口气吧，"万意撇撇嘴，"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连轴转啊。"

    "这能一样吗？"孟宇突然提高音量又急忙压低，"这可是人命关天！"

    “队长，孟大队长，要不这样，你先去躺一会，一个小时后我挨个通知大家，哪怕合眼睡一个小时，状态都能暂时提起来，效率也更高，行吗？”不等孟宇回答，她就强行推着他往办公室方向走。

    推开办公室门，看到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睡得正熟的同事们，孟宇终于叹了口气，找了个空位躺下，很快进入了沉睡。

    趁着大家休息的空档，万意轻手轻脚地忙活起来。她先去档案室找了个运送档案的平板推车，又跑回食堂让师傅把预留的早餐重新加热。蒸笼掀开的瞬间，热腾腾的蒸汽裹着食物香气扑面而来。万意仔细地把包子、豆浆一样样码放在推车上，稳稳地推回了会议室。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够大家完成一个深度睡眠周期后，万意才去轻声唤醒同事们。

    "谢谢万姐！天呐，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万姐居然亲自把早饭送上来。"年轻警员们一手抓着肉包，一手捧着豆浆，腮帮子鼓鼓的还不忘道谢。

    "你们万姐这是老实孩子的毛病又犯了。"一位年长的女警和万意共事几年，对她的品行了解更多，笑着摇头，咬了口包子，"她啊，总觉得去参加颁奖礼是偷懒，挂着顾问的名头露了脸，心里过意不去，觉得亏欠了大家是吧。"

    万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裤缝。

    "你这孩子，"女警咽下嘴里的食物，温声道，"宣传工作也是正事，也是工作，这有什么的。"

    孟宇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众人的寒暄："好，人都到齐了。小林，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