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不大，从上山到决定下山前后也只花了两个小时，我们溜溜达达，一路招猫逗狗观察挡道的虫子，沿着石头阶梯向下走。

    我正低头说笑，忽然感到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抹红色，我骤然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笑眯眯的僧人看着我们，看着每一个人。

    “这里和尚还挺多啊，”小童也冲对方乐了一下，“好像不是刚才看到的那个师傅。”

    我认可的点头：“是的，我不脸盲。”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那双平静无波，却极其明亮的眼睛。

    “希望愿望能实现啊，真的不想在公司做奴隶了。”她伸了个懒腰，神态也懒洋洋的，我知道这是她久违的放松。

    神使鬼差的，我接茬：“实在不行……辞职算了，你也没有那么缺钱。”

    小童听完惊奇的看着我：“王老板，你转性了，这话竟然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我哼哼的笑了一声，手上没闲着的拔了一根狗尾巴草，用草尖敲了敲小童的脑袋顶，“我只是突然觉得，这么下去……人和骡子也许没区别。”

    “刚开始毕业那会，很喜欢工作，还任劳任怨。总觉得所有积累都是为了以后，一定会有出息，出人头地。”我抬头看天，笑了一下，“这些小孩子想法持续两年，最多三四年，人就会意识到，如果工作是为了活着，那么活着的意义是工作吗？”

    为了成为人上人，就要舍弃生活，挂上假笑和不知道什么人周旋，在所谓领导面前装孙子吗？这来之不易的假期，也要不远万里跑来求佛祖保佑自己功成名就吗？如果成就了，又当如何呢？买车买房？买一切金钱买得到的东西？

    “工作本身也有意义呀，不然你当初为什么选择这行呢？”小童反驳，“在这个行业作出一番成绩，这不是你曾经想要的吗？”

    “可这份工作的意义本身是什么？”我喃喃，自知又陷入牛角尖的陷阱，可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反复如此。我无意识的撵着狗尾巴草的茎旋转，一使劲儿，茎还在我手里，毛茸茸的草穗子废了出去。

    ……正好飞到了下方上台阶的来人头上。

    身着红色斜披加沙的寸头僧人摘下飞到肩膀上的狗尾巴草，略带无奈的抬头，然后眼里缓缓展开笑意。

    “扎西德勒。”他忍俊不禁。

    小童赶紧替我解释：“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师傅，我朋友手欠，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听见这话真想给她一巴掌：“抱歉抱歉。”我只望着他也点头揭过此事，咱就别横楼梯中间挡道了。

    僧人却不动如钟，方才他是坐着的，而现在他站在我下方一阶，却仍比我高几公分，才意识到他好高。

    他突然很突兀的问，“你是哪里人？”

    “……河南。”我不明所以。

    “来旅游，还是来拜佛？”

    “拜佛。”

    “去过西藏吗？”

    “没有，只去过阿坝。”

    “色达？”

    “嗯。”

    他展开了笑颜，眼睛里几乎倒映出光影，这时我注意到他的耳朵很大，但耳廓却很尖，像电影里的精灵一样。他很俊朗，面相极好，但却因为太浓墨重彩的眼睛和尖耳，带了一丝说不明的邪性。

    “嗯……怎么了，您问这些？”我实在是有点懵，不明白这僧人何意。

    “以后来一趟西藏吧，你想知道的事情或许会有答案。”他将狗尾巴草递过来。

    我伸手接草的动作，在听完这句话后忽然停住了，近乎愕然的看向他，他那双眼睛。

    “请问，怎么称呼？”

    “观真。”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