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叶,将细碎的光影洒进屋内。
鸟儿飞过,翅膀轻轻煽动,惹得叶片沙沙作响。
白月秋倚在窗边,看着这宁静的景象,心中却满是阴霾。
她的腿受伤严重,此刻只能被困在这小小的木屋中,满心都是不甘与无奈。
灵动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阳光仿佛格外偏爱她,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着星星,嘴角始终挂着甜美的笑容。
“你怎么一个人在发呆呀?”
女孩好奇地凑过来,歪着头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想不开吗?”
白月秋侧过头,不想回答。
她早已习惯了将自己封闭起来,在那个充满争斗的环境里,信任是最奢侈的东西。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为何如此热情,但她本能地选择了抗拒。
女孩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冷漠,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开始说起一些琐碎的事情。
“我今天在山上看到了一只超可爱的小兔子,它的耳朵一动一动的,眼睛红红的,就像两颗红宝石!”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兔子的样子。
“还有还有,我摘了好多野果子,可甜了!对了,我叫池月,池塘的池,月亮的月,你记住啦!”
白月秋依旧沉默不语,像一座冷漠的雕像。
但池月并不气馁,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在这山里长大,这里的每一条小路、每一片树林我都熟悉得很,春天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花,好看极了!夏天可以去小溪里抓鱼,可好玩了……”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山间的溪流,缓缓流淌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
池月突然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白月秋,说道:“不过你别担心,你的腿虽然伤得挺重,但我问过村里的奶奶了,只要好好养着,怎么也得几个月才能好,这段时间我会照顾你的!”
白月秋依旧没有回应,她觉得自己的命运早已注定,多几个月少几个月又有什么区别呢?
从那以后,池月真的每天都来。
她会小心翼翼地为白月秋换药,动作轻柔得像是怕弄疼了她。
送药的时候,还会贴心地吹凉,再一口一口喂给她。
偶尔,她还会带来一些稀奇古怪的玩具,有自己用树枝编的小动物,还有用石头磨成的小物件。
吃食也是变着花样的,有时是野果做的糕点,有时是鲜美的鱼汤。
白月秋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但内心却在一点点被这个热情善良的女孩打动。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纯粹的关怀了,在她的世界里,每一份善意背后似乎都藏着算计。
可池月的眼神那么清澈,笑容那么真诚,让她不得不相信,这或许是真的温暖。
半个月过去了,这天,池月兴高采烈地拿着一根粗糙的棍子走了进来。
“你看!这是我给你做的拐杖,等你腿好一些了,就可以用它试着走路啦!”
她笑眯眯地看着白月秋,眼中满是期待。
白月秋微微皱眉,心中有些惊讶于池月的细心,但嘴上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收下了这份好意。
池月见她收下了,开心得像个孩子,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做拐杖的过程,多么不容易,找了多少合适的树枝。
白月秋听着,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那是一种陌生的温暖,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深夜,白月秋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手紧紧捏着膝盖。
她的心中充满了怨恨,怨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明明距离成功就差那么一点点,却被困在这个山谷里,看着自己的心血一点点消散。
她不甘心,强烈的不甘驱使着她。她强撑着身体,艰难地挪动着,想要走出这个困住她的山谷,哪怕明知这样做会让伤势更加严重。
池月如往常一样,端着自己做的粥来到木屋,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她的心猛地一紧,粥差点洒出来。
“人呢?”
她焦急地喃喃自语,放下粥就开始四处寻找。
顺着被踩碎的枝叶,她一路追了出去,走了很远很远,终于在一处山坡下看到了昏倒在地的白月秋。
池月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飞奔过去,跪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她一边责怪,一边仔细查看白月秋的伤口。
“伤口都加重了,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等死的白月秋听到了池月焦急的声音,心中竟有一丝愧疚。
过了许久,白月秋缓缓睁开了眼。
她虚弱地看着池月,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想要吓走这个女孩。
“我是逃犯,你怕不怕?”
她故意用冷漠又凶狠的语气说道。
池月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天真地问道:“逃犯是什么?”
白月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有些语塞。
但她还是继续说道:“逃犯就是杀了人的十恶不赦的人,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池月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小心翼翼地撕开她的裤腿,仔细检查伤口,然后掏出怀中的药为她上药。
白月秋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心中有些触动,但还是不想轻易放弃。
她猛地捏住池月的手腕,语气更狠了:“我再说一遍,我是个十恶不赦的逃犯,随时都可以杀了你!或许…或许还会连累你的村子…”
池月终于生气了,她用力打掉白月秋的手,眼中满是委屈和不满。
“我不爱听你这样说!我才不信你是那样的人!我认识的你,身上有一股我不懂的坚韧,绝对不可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哼,我不想理你了!”
说完,她赌气似的背过身去。
白月秋被池月的话惊到了,从小到大,她在家族中,母亲对她苛刻,娘亲对她要求严格又冷漠。
姐妹们之间更是充满了算计和争斗,随时都可能置她于死地。
她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争夺皇位的工具,没有人真正在乎她的情绪,她只能学会虚伪讨好,变得手段狠辣。
可眼前这个女孩,仅仅相处了这么短的时间,却如此相信她。
一滴泪,毫无知觉地从白月秋的眼角落下,轻得不及一片羽毛,不及一阵风。
池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看到了白月秋脸上的泪水。
她有些手足无措,随即伸出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捧起白月秋的脸,温柔地擦拭着泪水。
白月秋抬起头,看着池月不满下压的唇角,嗔怪的眼尾,还有那隐隐心疼的眼底。
虽然那心疼只有那么一点点,但对她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暖。
白月秋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犹豫和倔强:“我是军营中的将士,没有做错事,是为了救人……”
她并不喜欢解释,哪怕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她依旧想要留住自己仅存的一点自尊。
池月听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嗯”了一声。
白月秋正觉得有些意外,池月却突然笑了起来:“骗到你啦!看你刚才那紧张的样子。”
小丫头还挺记仇的。
白月秋先是一愣,随即也不知不觉跟着她笑了起来。
可这一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这是她第一次在池月面前如此失态,可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失态,让她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格外温和。
月光如水,洒在她们身上。
白月秋看着池月灿烂的笑容,心中的阴霾仿佛被这月光一点点驱散。
她突然觉得,或许在这个山谷里…也不错的样子…
月光将林间空地染成一片银霜,白月秋倚着老槐树的树干,伤口的疼痛在夜风里抽丝剥茧般蔓延。
她望着身旁滔滔不绝的池月,忽然觉得那些平日避之不及的聒噪,此刻竟成了安抚神经的良药。
“原来上京的夜市有那么多玩意儿!”
池月跪坐在枯叶堆上,双手托腮,眼睛亮得像缀满星辰。
“你说的那个糖画儿,真的能画出凤凰?”
白月秋轻笑一声,牵动伤口又微微皱眉。
记忆里的上京确实繁华,朱雀大街的灯火能把夜空映成暖橙色,糖画摊前总围着嬉笑的孩童。
可她自小出入的都是皇城,那些市井热闹于她而言,不过是透过朱红门缝窥见的幻影。
“何止凤凰,”她垂下眼睫,避开月光里池月过于炽热的注视:“还有龙、麒麟,老师傅手腕一转,糖浆就能在石板上凝成活物。”
“哇——”
池月惊叹着凑近,发梢扫过白月秋手背,带着山野间独有的清甜气息。
“那有没有卖会发光的萤火虫灯笼?我在书上见过,用薄纱罩着萤火虫,晚上提在手里可好看了!”
白月秋望着她仰起的侧脸,忽然想起某次宫宴后,自己也曾在御花园见过类似的灯笼。
那时她不过七八岁,攥着娘亲的衣角,看其他小皇女公主举着灯笼嬉笑追逐。
而她的灯笼,永远是最华贵却最黯淡的那盏。
“有是有…”她别开脸,声音不自觉放轻:“但都是用琉璃仿的,哪比得上真的萤火虫...”
“我就知道!”
池月兴奋地拍手,膝盖上沾了几片枯叶也浑然不觉:“明年夏天我们去抓萤火虫吧!我知道后山有个水潭,一到晚上,整个草甸都会亮起来!”
白月秋望着她描绘的画面,心口突然泛起陌生的柔软。
她想说自己等不到明年夏天,想说或许明天就要离开这世外桃源般的山谷,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看着池月比划的手势,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追问,竟鬼使神差地继续讲起了记忆里的上京。
直到一阵夜风卷起落叶,白月秋猛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腥味让她清醒。
池月这才惊觉眼前人还是个重伤未愈的病人,慌忙伸手搀扶:"你怎么样?是不是伤口疼?我扶你回去!"
“放开...”白月秋本能地抗拒,常年在权力漩涡中养成的要强让她不愿示弱:“我自己能走,你这点力气...”
话音未落,池月突然蹲下身,双臂环住她的膝盖往上一托。
白月秋惊呼一声,整个人跌在那并不宽厚的背上。
池月闷哼着站起身,发丝被汗水黏在通红的脸颊上:"说什么呢!当初在悬崖上,我就是这么把你背下来的!别看我瘦,有的是力气!"
白月秋僵在她背上,感受着少女剧烈起伏的呼吸。
记忆突然闪回坠崖那日,意识模糊前确实有双温暖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那时她以为是幻觉,如今想来,原来从相遇的第一刻起,这抹带着山花香气的温暖,就已经悄然渗入她冰冷的世界。
“你...你放我下来...”她的声音没了往日的冷硬,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伤口真的没事,别逞强...”
“就不!”池月倔强地往前迈步,惊飞了树梢栖息的夜鸟:“你再乱动,我就...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喂鱼!”
月光下,两个身影跌跌撞撞地穿过林间小道。
白月秋靠在池月肩头,望着头顶斑驳的月光,忽然觉得,或许命运让她坠落在此,不是惩罚,而是给她荒芜的生命里,送来一束最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