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秋将龙纹玉佩放入那人掌心时,指节还在微微发颤。
这块玉佩是她出身皇族的唯一凭证,在边疆最困苦的日子里,她曾攥着它度过无数个饥寒交迫的夜晚。
可此刻,玉佩温润的触感却抵不过池月在她心中的分量。
“一定要买根最漂亮的簪子。”
她的声音带着恳求。
”
“这是我给她的聘礼。”
那人离去后,白月秋倚在门框上,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发呆。
谷中的风裹着青草香拂过她尚有些跛的腿,却拂不去她眼底的期待。
那人归来,木匣打开的瞬间,白月秋的呼吸都凝住了。
羊脂白玉雕成的玉兰花簪静静躺在红绸上,五片花瓣薄如蝉翼,花蕊处嵌着七颗东珠,簪杆用银丝缠成藤蔓状,末端还坠着粒碎钻,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指尖颤抖着抚过花瓣,忽然想起那日,对方蹲在溪边替她清洗伤口,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阳光下竟比这簪子还要璀璨。
“姑娘瞧瞧可合心意?”
那人搓着手笑。
“那掌柜的说,这是新到的‘并蒂兰’,寓意……”
她挠挠头。
“反正就是好事成双的意思。”
白月秋连声道谢,眼眶却有些发热——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为了一支簪子这般欢喜。
见谷主那日,白月秋特意将新衣服熨了又熨。
那是一件淡青色的襦裙,袖口绣着细密的云纹,走起路来衣袂飘飘。
她站在谷主居处的门前,手心沁出薄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月秋。”池月在门外轻笑:“再不进门,奶奶该以为你要躲成缩头乌龟了。”
门帘掀开,少女一袭月白衣衫,发间随意挽着绸带,见她这般郑重,眼睛弯成月牙。
“不过是见奶奶,又不是上刑场。”
“别这么紧张。”池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奶奶虽然看着严肃,人可好了。”
白月秋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池月,我此生只会娶你一人,就算天地不容,我也不会松开你的手。”
她的语气坚定而温柔,眼中盛满了爱意。
池月愣住了,随即眼眶泛红。
她从未想过,那个总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白月秋,会有如此柔软炽热的一面。
正厅内,池韵端坐在竹椅上,手中茶盏腾起袅袅白烟。
白月秋刚跨过门槛就跪下,脊背挺直如青松:“谷主在上,白月秋恳请娶池月为妻。”
池韵放下茶盏,茶盖与瓷身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你可知,我谷中从无与外族通婚之例?”
“知晓。”白月秋垂眸,盯着地面的青砖:“但我与池月心意相通,愿以余生相付。”
“你既出身皇族,”池韵的声音陡然冷下来:“为何落得遍体鳞伤?莫不是犯下重罪,连累族人?”
“我虽出身皇族,却从未沾过一滴百姓的血。”
白月秋挺直脊背,目光坚定:“我虽如今没有万贯家财,也没有显赫的地位,但我有双手,有力气,能护她周全,若有人敢伤她分毫,我定拼了这条命,也要让那人付出代价。”
池韵沉默片刻,又问:“你可知,我们这山谷虽避世,但也有自己的规矩,一旦成亲,便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当真愿意放下过去,在此安心度日?”
“我愿意!”白月秋毫不犹豫地回答:“过去的一切,对我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池月,才是我余生最重要的人。”
池韵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缓缓露出笑容:“好,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答应了,但你若敢负她,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白月秋大喜过望,连忙又行了一礼:“多谢谷主成全!我定不负池月,不负您的嘱托!”
池月在一旁早已笑得合不拢嘴,跑过去抱住奶奶:“奶奶最好了!”
婚礼那日,山谷里的野玉兰全开了。
溪水旁扎着青竹搭建的喜棚,棚顶垂着红白相间的缎带,风过时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极了池月的笑声。
白月秋穿着喜服,袖口绣着密密麻麻的小月亮——那是池月偷偷加上去的,说。
“这样就能夜夜陪着你”。
“新娘子真漂亮!”
“祝你们白头偕老!”
“新娘子来啦!”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众人纷纷转头。
池月被几个姑娘簇拥着走来,发间别着那支“并蒂兰”,面纱下露出的唇角微微上扬
祝福声此起彼伏。
白月秋看着身旁笑意盈盈的池月,只觉得此刻便是人间最美好的光景。
“以后,换我来守护你。”她低声说。
池月红着脸,轻轻点头。
入夜,洞房内红烛摇曳。
白月秋小心翼翼地揭开池月的盖头,烛光映照下,池月的脸庞愈发娇艳动人。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只有彼此。白月秋伸手揽住池月的腰,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我爱你。”
她在池月耳边低语,然后缓缓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温柔而绵长,饱含着无尽的爱意与眷恋。
日子一天天过去,山谷中的生活宁静而美好。
白月秋的腿伤渐渐痊愈,她开始跟着谷中的猎户学习打猎,偶尔也会帮着池月料理谷中的事务。
直到那一日,池韵和池月一同归来,池月脸上那抹不正常的薄红,让白月秋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月秋,小月亮来啦~”池月红着脸,眼神中满是羞涩与喜悦。
白月秋愣住了,手中的斧头“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池月,半晌才反应过来,冲过去将她紧紧抱住:“真的?我们有孩子了?”
她的声音颤抖着,眼中泛起泪光。
从那以后,白月秋对池月的照顾愈发细致入微。
她每日学着变着花样给池月做可口的饭菜,晚上会轻轻抚摸着池月的肚子,跟未出世的孩子说话。
半夜惊醒时,她会静静地看着池月的睡颜,感受着她的温度,直到确定一切都好,才会安心睡去。
池月临盆那日,天空阴云密布,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磨难而悲戚。
白月秋守在产房外,双手紧握,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屋内不时传来池月痛苦的叫声,每一声都像一把刀,割在她的心上。
“求求你,一定要平安...”
她闭着眼睛,不停地祈祷。
“若要用我的命换她们平安,我愿意,我愿意...”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脆的啼哭划破长空。
白月秋踉跄着冲进屋内,只见池月虚弱地躺在床上,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秋...”池月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我们的小月亮。”
当第一声啼哭响起,白月秋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
产婆将裹着红布的婴儿递给池月,小家伙皱巴巴的,却在睁开眼时,恰好望向窗外的月亮。
“像你,”池月虚弱地笑,“眼睛像你,红痣也像你。”
白月秋低头吻她指尖,忽然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家人,不会有温暖,可此刻,掌心抱着女儿,身边躺着爱人,竟觉得连呼吸都是甜的。
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三年。
那日白月秋正在教映月认玉兰花,忽然听见山脚下传来巨响。
浓烟腾起时,她看见谷口冲进来一群黑衣人,腰间缠着黑色绸带,带尾绣着金线蟠龙——是皇帝的黑兵卫,专门追杀皇族罪臣的死士。
池韵抄起弓箭冲出门时,白月秋已明白一切。
她曾以为,卖掉玉佩、隐姓埋名,就能躲开追杀,却忘了,皇帝怎会放过流落在外的皇女…
“带池月和孩子走!”池韵的箭射穿一名死士咽喉,白发在火光中翻飞,“从后山密道走,别回头!”
池月却将映月塞进她怀里:“我是谷主继承人,奶奶还在这里,而且我不能放弃我的子民,不能逃。”
她握住白月秋的手,指尖迅速塞给她一枚玉佩:“后山密道入口在老槐树下,带孩子先走,我……”
“不行!”白月秋吼道,死死堵住门口,“她们是冲我来的,只要我死,她们就会停手!”
她望向远处被点燃的房屋,听见百姓的哭喊,忽然想起三年前池月救她时说的话:
“生命不分贵贱,你值得被救。”
可如今,她的存在却成了灾难。
就在这时,她看见一名死士腰间露出的玉佩——正是她卖掉的龙纹玉佩。
原来,那人下山时被跟踪,她们顺着玉佩找到了山谷。
她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是我连累了你们,是我……”
将映月塞给池月的瞬间,她转身冲进火场。
裙摆被火星点燃,她却感觉不到疼,只想着,只要自己死了,池月和孩子就能活。
她跪在黑衣人面前,头发被火燎得卷曲,脸上沾满烟灰,却仍挺直脊背。
“我是白月秋,要杀便杀,放过谷中百姓。”
为首的死士冷笑:“殿下说笑了,那便,如了殿下的愿!”
长刀落下时,白月秋闭上眼,却听见一声闷响,温热的血溅在脸上。
她睁开眼,看见池月挡在身前,胸前的白衣已被染红,那支“并蒂兰”簪子歪在发间,东珠滚落满地。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