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教。”赵启认命了,他难以置信的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牌往桌上一扔,颓靠在椅背上。
他眼睁睁的看着沈涧面露喜色的把面前的一堆铜币扫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我可以跟朱雀堂反应教头私下收受学生贿赂么?”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从沈涧脸上转移到赵启脸上,于是他开始觉得输一晚上也挺值了,“开玩笑的,沈教。”
沈涧点点头,心下算了算,总算是有余钱可以去铁铺修修剑了,从学子这里赢点钱这样说出去令人丢脸的事情,在她这里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演武堂教头的工钱这么少?”赵启又问。
比起以往在镖局的时候肯定是少,对于她来说也只是勉强够用,但是轻松太多,不必真正意义上的刀剑相向,于是她答道,“还可以。”
赵启点点头,他想起岳念一曾说要把沈涧带回家,或许……
“走吧。”沈涧说,赵启及时制止自己再想下去,乖巧起身跟了上去。
沈涧稳稳的走在前头,决定还是不告诉赵启,其实她手里的牌烂透了。
“还记得我白日里和你说的么?”沈涧问,“准备的怎么样了?”
赵启点点头,脱下了衣服外面罩着的袍子,又在沈涧面前转了个圈作展示,在她不可置信的注视下,他相当得意,“怎么样,沈教,没猜到吧?”
沈涧确实是猜不到,她有些绝望的看着眼前还挺开心的赵启,挣扎开口,“退一步来说,你没有别的备选吗?”
赵启看看沈涧身上灰扑扑的麻布衣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相当高调的亮黄色锦衣,与整个地下市集以黑灰色为主的背景于主流穿搭产生了巨大的反差,“其实是有的,但沈教你的身份是‘镖局镖师’,或许我就可以扮演镖局少东家,你是在我威逼利诱之下带我来这里体验市井生活的。”
赵启选择这个身份时思考良久。“镖局镖师”对于沈涧来说是个非常合适的身份,她人生的前五年都在无崖镖局和老郑生活在一起,她和镖货一起走过东西南北,对各地都有些浅显的了解,这样的假身份足以让她在更深的地方拥有一点不会让人记住的真实。
所以他也要有一个真实,但不会过于引人注意的身份,又或许可以刻意给人营造一种“这家伙是招摇过市的纨绔”。于是,他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最招摇的一件衣服。
还有一点是赵启没说的,沈涧没有表情的时候是嘴角向下的,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在演武堂里他也不止一次听到有学子评价她看起来非常不好相处,如果他演镖局少东家,说不定还可以看到不同样子的沈涧。
沈涧悲伤的发现自己竟也有想说话却说不出的一天。
也对,在演武堂这个地方,学子大多是某个高官或者将军的直系,而赵启也极有可能是这部分人之一。他扮演一个家中富裕而又不谙世事的少爷,这身打扮作为伪装其实足以。
离谱之中又带了一丝合理,在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几乎所有人都希望自己不被注意到,过度高调反而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暴发户。
她莫名的在内心说服自己接受赵启这身装扮,“所以这身衣服,是问岁千山借的?”
“哈?”赵启听不得岁千山这三个字,“他哪里配得上我去问他借?”
沈涧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的看着他,毕竟这家伙曾有不请自来翻窗进院的举措,赵启飞快的读懂了沈涧眼里的嘲弄,他赶紧低头认错,“沈教,下次没有你的允许我绝对不会进院子一步。”
沈涧听他这么说,依旧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不知道赵启到底能带给她多少震撼。她明明认识这家伙并不久,但现如今的整个局面就要从他在地下集市发现她开始?还是从他发现她晚上并不在房间里?
想不明白。而且他对到底是怎么认出自己的事情选择了蒙混。
这家伙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而脑子不好的人,尽量不要去探寻秘密。
两人目标其实相当明确,但赵启还不断的停下来,随意的拿起一些小摊上的玩意,一会问问老板,一会搡搡沈涧。赵启暗道这里的东西才能称得上是真的“地下市集”,连百年左右的药材也有售卖。他时不时的还发出几声属于纨绔子弟的嗤笑,但沈涧能感觉到赵启身上传来断断续续的紧张与探究,他在试图让自己最快的了解这片陌生的环境。
沈涧领先赵启一步,带着像个火把似惹人注目的身后人在市集之间穿梭,直至两个人路过一条小巷口时失了踪影。
赵启确实把一个初来地下的镖局少东家演的惟妙惟肖,而她,也得负责扮演好一个担起开路和保卫责任的保镖。
沈涧斗篷下的手攥紧了又松开。她已然掌握这里的错综复杂,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有能力带着赵启安全离开。
沈涧带着赵启站定在一家香料铺边上,铺子没有人看管,或者说这里的很多铺子和外面摆的小摊不同,几乎都没有人看管,沈涧微微偏过头去,用只有赵启能听见的声音说,“十六阶,右墙,第三格左拧四圈。”
赵启虽还未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在心中复述了一遍。沈涧抬脚走进了铺子内,赵启跟着她跨过了门槛。入眼铺子内最左边的门帘后便是向上的台阶,赵启认真的在心中数着,“一、二……十四、十五、十六。”
沈涧站在第十六阶台阶上,抬手摁在了右边墙壁上用来照明的烛台下方,一阵机关转动声过后,一条通道显现了出来,赵启没说话,他在机关响起时下意识的握住了藏在袖口的短刃,沈涧似有察觉的看了他一眼,好像在告诉他放心。
赵启松了手,跟着沈涧顺着通道往里走,赵启的眼神应该懂她刚才想说什么吧?沈涧一直都是自己来这里,这是她第一次带着别人来,也总算有人可以懂她对这些奇门暗道的无语了。
楼梯就楼梯,非要搞暗道,上次她记错了还走到别的地方去,要不是跑得快险些酿成坏事。
因为还带着赵启,沈涧这回异常谨慎,直到两人入座了一个隔间之后,两人憋了一路的气终于顺了出来,赵启打趣道,“真不愧是沈教,这样的地方也能找到。”
沈涧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自从口袋里没钱之后,她上次来珍宝阁还是为了卖一卷从南边某座山里挖出来的古籍,不过她没有接赵启的话,继而提醒,“这里并非全然安全,还是要谨慎。接下来如果行动的话,你要走在我前头,唤我时用手势即可。”
赵启心想这可使不得,会让人上瘾的吧,这样的日子他想想都快上天了。
这时有人来敲响了门,一声叩击,两声拍击。沈涧熟练的回叩一声,将门拉开一条一指宽的缝隙,随即一卷薄薄的皮革被塞了进来。
赵启发现沈涧对这里的一切行为都视若无睹,或者说毫不惊讶。
每个地方都有这样的“地下集市”,它们就好像自己的名字一样不见天日,不会在白日里开启,这些好像不被律令容纳和收留的产业只有在夜晚的包裹下才能运行。这里比起东边的地下集市规模要小上许多,也隐藏的更深一些,在其他地方的地下市集里大多是一些超出原本经营范围的酒馆、赌坊、青楼产业,而这些所谓产业在邺城则只是更深一层地下的保护而已。
邺城不受别地的管辖,有自己的律令体系,但也不会与其他地方相差太多。
这一路上赵启看的清楚,沈涧在这里,比在演武堂里自由的多,她不像她自己所说的,是一个需要编造身份的外来者。
她像天然就是长在这样的地方。
门顺势关上,沈涧将皮革交给赵启,“来吧小少爷,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赵启相当自然的接过,他似乎还有点享受沈涧这样称呼他,展开皮革细细看了看,反问,“有没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当然有,但沈涧现下囊中羞涩到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这些东西。清楚知道自己没有钱是好事,但让人说出口就有点伤自尊了。
沈涧随手一指,指在了一堆材料的介绍上,“这个。”她随意的说道。
赵启目光落在所及沈涧指腹所指之处。
大荒神树,若木树枝。
可用作……弓箭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