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扑哧——”

    利刃剑入皮肉的声音传来,可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未袭来,温瑜睁开双眼,只见手中长剑的剑槽已汇满鲜血,再也容盛不住,殷红鲜血汩汩直流。他怔愣的目光沿着剑身而去,只见锃亮的剑尖已刺入对方的心头,洇出的鲜血在她的心口绽放出了一朵极致妖冶的花。

    抬头望去,却在那素来淡漠疏离的妖女卿月脸上看到了欣慰的笑意与如释重负的淡然,莹亮双目盛满柔情,嘴角洇出的那抹鲜血在白皙如玉的脸庞上是如此刺眼。可更令温瑜震惊的是,嫉恶已久的妖女与遍寻不得的梦中人身影却在这一瞬间,在他眼前重叠。

    “师父!”

    温瑜不可置信地轻唤了一声。

    握了一辈子剑的双手在此刻颤抖不已,害怕长剑脱手掉落加剧血液外涌,温瑜只得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再次握紧剑柄,青筋暴起;抬脚欲前,却又害怕会将紧握在手的长剑往她的心口刺得更深。

    进退不得!

    他眼角酸涩,胀痛得厉害,模糊的视线被不断涌出的鲜血刺红,无尽的殷红将他的世界吞噬。

    “不要——”

    猩红双眼中的瞳孔骤然放大,只见她带着盈盈笑意往后退了一步,将刺入心口的剑拔出。

    心头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长剑坠落,无人问。

    呼吸在此刻停滞,他奔袭上前,尚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缕衣角——

    却见她嫣然一笑,纵身跃入山间寒潭。

    “不——”

    从梦中惊醒,温瑜大汗淋漓。睁眼见屋内熟悉的摆设,温瑜才想起,如今的自己已是修仙界之首、望舒宗宗主景熙。

    此刻,已是千年后,而她也早已不在。

    修长指节轻抚古镜,带着无尽心事,他喃喃道:

    “师父,这一次,我一定要早点找到你。”

    地之西南,昆仑之丘。山耸入云,皑雪为饰,汇阴阳而物生灵。

    ——《万物记·昆仑篇》

    云海如瀑,万山簇拥。

    当漫天霞光再次辉映山头积雪时,纵使睡意未消,她却也再难入眠。毕竟,雪山之巅的红日总是太过晃眼,冰雪的反射更是将这份不适加剧。抬手遮住日光,无所事事的她,也难享受晨间赖床的惬意与悠然。

    她本就是山巅一抹冰雪,汇天地日月之精华而化形,懵懂无知也无惧寒冷,不过穿着最简单的白衣掩体罢了,周身无一点饰物。

    赤足踩在雪地上,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听脚下雪声,簌簌作响;抬头只见满眼雪白。今日,与昨日之景无异。

    今天同过去,也无差别。

    百无聊赖地低头看着自己踩出的一个个脚印,她隐约觉得有些许不对劲,这地上的脚印明显比她的更大。

    自她生出意识以来,再未在这雪山中见过其他生灵,唯有日月更迭提醒着她时间的流逝。在无尽的光阴轮转中,她一直期待着与其他生灵的相逢,只有一个人的世界,太过孤寂。眼下骤然看见昭示着其他生命存在的痕迹,她不禁循着脚印前行。

    脚印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倒地的男子。素白衣裳,隐于雪中,若非循着脚印细看,怕也只会当作是寻常雪堆。

    雪山孤寒,普通人的身体难以承受,山巅从无人来访,山腰的冰雪之下,也不知埋葬着多少妄图踏入雪山深处的骸骨。

    她立即飞奔而去查看,表层松软的雪花被她的脚步惊起,恰如点点浪花,绽放于无尽雪海之中。

    所幸他鼻息尚在,性命无忧。

    古怪的是,此人分明修为甚高,足以严寒,也未受伤,为何竟会孱弱至昏迷?

    不容多思,她即刻将趴伏在地上的他翻转过来,运转周身灵力渡送给他,希望能救他一命。

    为了保护神识,不同人的灵力往往会相互排斥,甚至会在全身横窜,严重者爆体而亡,唯有至亲之人例外。眼下情况危急,她不过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莽撞地输送灵力。奇怪的是,这个素未相识的修仙者,他的身体居然不丝毫会排斥她的灵力,甚至还透漏出莫名的熟稔和依赖。

    “莫非这世间也有我的同类?”她暗自思忖道。

    她本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化形开智,初时也为此庆幸不已,以为开智顿悟后就可以不受冰雪形体的束缚只能被困在山巅的一隅之地,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体验纷繁绚烂的世界,可实际上却只有无尽的孤寂。没有同类,没有交流,她似乎成了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异类,世界仿佛已遗忘她的存在。有时候,她也会想,是否不顿悟开智、无知无觉便不会觉得孤寂与痛苦?

    七窍开而混沌死,灵智开而人觉痛。

    不过眼下显然也不是怅然这些的时候。他的修为亏损得厉害,她只能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灵力,可一切却仿若杯水车薪。额头已隐隐沁出薄汗,顾不得自身损害,她固执地一昧将灵力渡送给他。

    或许,是她太想能在世间有个同类。

    茫茫天地间,他微弱的呼吸是她耳畔唯一的声音。

    倦意袭来,她忍不住眯眨眼睛,眼睫一颤一颤,视线也逐渐模糊。恍惚间睁眼,她却对上了一双凝望着自己的黑眸,眼神深邃,仿佛已静静地看了她许久。

    “你认识我吗?”

    不怪她疑惑,实在是他的眼神,太像是看见一个久别的故人,熟悉而又贪恋。可她分明从未见过他,甚至到现在也不知道他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真实容貌。不过凭借着露出的双眼和清晰的下颌线、棱角分明的轮廓以及出尘的气质,便足以猜到必然是玉貌昳丽、风姿绝伦。

    “不,不认识。”

    他低头敛眸避开对方探究的视线,而她也未能看到他眼中的落寞。

    “我是温瑜。”他俯身在雪地上写下“温瑜”二字,“这是我的名字。”

    目光随着温瑜舞动的指尖浮动,她不懂那些文字,也不知晓它的含义,只是觉得它,很好看,也很好听。

    “我没有名字。”

    想到这里,她眉间微蹙、眼底黯淡。她独自存在于这里,自然也无起名的必要。猛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的黯淡的双眼倏地亮了起来,抬头殷殷望向温瑜,让人难以拒绝。

    “温瑜,要不你帮我想个名字吧?”

    像是害怕对方拒绝,她的手指悄悄地攥着自己衣角,不过脸上倒是没露半分怯意。

    “好。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不懂得这些,”说到这,她略显落寞,不过立即又振作了起来,“不过我相信你!”

    “那,卿月如何?”

    说着,他又在雪地上写下“卿月”二字。卿月与温瑜并排,一起出现在雪地上,就像两人在雪地之中缔结契约的烙印。

    “卿月就是月亮的意思。姓名是姓和名的结合,姓是血缘羁绊,而名是独特自己,人以姓名行走世间,也用姓名互相称呼。就像温是我的姓而瑜是我的名一样。”

    “所以,如果我叫卿月,那卿就是我的姓,月就是我的名?”

    温瑜抚了抚她头,温柔地道:“可以是,也可以不是。你若无家人,不知来处,那其实不必纠结姓的有无。单名卿月抑或是姓卿名月,都可以,都是一样的含义。所以,是姓不是姓都可以,一切全凭你自己决定。”

    “我喜欢这个名字,我就叫卿月!”她喃喃咀嚼道,“卿月卿月。日后若是有其他人问我的名字,我就告诉他我叫卿月,至于卿是不是我的姓,那就随便他理解。”

    “嗯。不过若是你日后有喜欢的名字了,也可以改。”

    “为什么要改?”

    “因为这是你的名字,当然应该由你来决定。我现在不过是暂时代你起了这个名字。”

    “不改不改,”卿月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强烈抗议反对,双目熠熠、眼神炯炯地回答道,“说定了,以后我就叫卿月永远也不会改。我喜欢这个名字,也喜欢你的名字。”

    卿月实在是闷得太久了,眼下抓到一个人可以说话的人,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也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是个病号,需要安静修养。不过对方显然也没有对此表示出抗议。

    “对了,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可以说话的人呢?”

    “可以说话的人?”

    “对啊。这里没有其他人,我很无聊,每天都在到处走,想遇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有一次我一直往山下走,走了很远,在山腰处发现了很多人,不过他们都被冻住了,也没有办法张嘴说话。所以我一直以为山下的人都是这样,就跟这随处可见的冰雪一样,无法说话、无法回应。所以我就不再继续往下走了,毕竟直到山腰也都是漫天冰雪。”

    “那你会怕他们吗?”

    “怕?为什么要怕?他们就跟其它不会说话、不会移动的东西一样,有什么好怕的?我还把他们从雪地里挖出来,跟他们说话呢,只是都有没有回应。”

    该说是无知者无畏吗?

    温瑜忍不住嘴角微扬,可想到她会跟那些尸体自言自语的原因,又忍不住心疼。或许漫天冰雪、毫无生机就是她对这个世界全部的认知了吧。

    “山下有人间,也有妖域,我从人间来。山下的人把这里叫作昆仑域,高寒荒芜。这里是昆仑域最高的雪山,无人可以攀登。人间有人族聚居,有村落、市集、城市,山下的风景也不是漫天雪白,有四季轮转,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冬日严寒,也是最接近这里的样子的,银装素裹,天地皆白。数九寒天,大部分人会因为畏寒而赖在暖融融的被窝,但却无碍生存,他们往往会围着火炉取暖,随意聊天,东掰西扯着各种零零碎碎的事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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