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对练课上,我正在复盘刚刚那局哪里还可以提升时,站在旁边志乃突然开口:
“快下雨了。”
晴朗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正穿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不太喜欢下雨。
倒不是对雨天本身有什么意见,只是户外训练场不能用了,会打乱我的修行计划。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
我开口道,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不满。
对方好像有些意外我会搭话,片刻后才回道:“虫子是不会说谎的。”
志乃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他抬起手,一只蓝尾巴的蜻蜓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食指上。蜻蜓的翅膀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妙的光泽,振动的频率似乎传递着某种只有虫使一族才能理解的信息。
他从高领外套中抬头,透过墨镜看了我一眼,自信而沉稳地传递着“等着瞧吧”的意思。
果不其然,对练课刚一结束,天空就从明亮的蓝色转为沉闷的灰色。
雨水拍打在窗户上,在透明的玻璃上蜿蜒曲折地划出一道道水痕。
我郁闷地看了志乃一眼,不知道对方是否接收到了我的目光,总之他依旧把半张脸都藏在高领后,不为所动。
放学铃一响,同学们就收拾好书包,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了教室。他们有说有笑,讨论着放学后要去哪里玩和晚餐吃什么。
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我坐在位置上没有动,脑中模拟着结印的动作:巳—未—申—
“佐助君,要一起撑伞回去吗?”
小樱握着一把长柄伞,停在我桌前,脸颊微微泛红。
被打断了思路,我心中不虞,言简意赅道:“我带伞了。”
小樱眼中的光芒暗淡下来。
“哈,宽额头,你别痴心妄想了,佐助才不会和你一起回家呢!”井野在教室门口毫不客气地发出了嘲笑。
她们拌着嘴融入了其他同学的队伍中。很快,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在公寓还是在教室复习并没有任何区别,不如等雨势小一点再回去。
这么想着,我的视线无意间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窗户,看向了操场。阴沉的傍晚里,一抹亮眼的橙色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鸣人。
当其他孩子都被父母撑着伞接回家时,只有他还孤零零地坐在秋千上,任凭雨水打湿他的金发和衣衫,目光追随着远去的家庭,直到他们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雨幕中。
那个总是大声嚷嚷、自称要成为火影的吊车尾,没有了平日的嬉皮笑脸,只剩下一种近乎顽固的沉默……
他突然扭头,与我的目光不期而遇。
隔着朦胧的雨帘,那双平日里闪烁着倔强的蓝色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对视的那个瞬间,我感到脊椎窜过电流般的战栗,仿佛某种无法名状的联系将我们悄然相连。
本能地,我迅速移开视线,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我宁愿顶着大雨回家,也不愿继续面对那双眼睛里的东西。
校门在望时,鞋底却仿佛生了根。
“喂,吊车尾,你要霸占这个秋千到什么时候。”我折返回去,不耐道。
浑身湿透的鸣人被我脚下溅起的水花惊醒,愣愣地抬头。
看清是我后,他很快换上了恼怒的表情,吵嚷起来:
“哈?这里又……”
一把雨伞扔进他的怀里。
“——你这混蛋。”他几乎是下意识回击,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又露出了不太灵光的神情,湛蓝的双眼瞪大,嘴巴微微张开,“……诶?”
树叶上聚集的雨水落在周围的空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那把深蓝色的伞被鸣人握在手中,他的手指不确定地摩挲着伞柄。
“你什么意思啊?”鸣人终于回过神来,眉头紧锁,声音中混杂着困惑和警惕。
“字面意思。”我将手插在口袋里。
“哈?你骗人!”鸣人跳了起来,眼中的迷茫被明亮的怒火取代,但这种眼神比刚才那种蒙尘的黯淡目光要好得多,“你从来不坐这个秋千!”
“现在想坐了。”我冷淡地回应,“有什么问题吗?”
这家伙果然是个大麻烦,虽然这么想,但我并没有后悔折返回来。
出乎意料地,鸣人没有继续吵闹,而是垂头看着手中的伞,语气略显低落:“只是想坐秋千的话……为什么给我伞。”
“……”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跳脚反驳,然后我们不欢而散。
——这家伙没准比我预想中的要机灵一些。
“你生病了,我就少了一个可以证明自己实力的对手。”我别过脸去。
……蹩脚的借口。
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滴落进衣领里,仿佛某种无声的掩护。
谁都知道鸣人在班级中的成绩几乎垫底,作为对手根本不值一提。他的苦无总是偏离靶心,分身术总是失败,就连最基础的变身术都无法完成。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在这个吊车尾身上浪费修行时间。
那一刻的冲动简直荒谬至极。这种软弱的情绪对复仇毫无帮助,只会成为拖累。我没再管他的反应,毫不留恋地转身冲进暴雨中。
“喂,佐助!”
鸣人的声音穿透雨幕,被我甩在身后。
***
收回前言,我后悔把伞给鸣人了。
淋雨回家的第二天,一起床我便感到脑袋昏昏沉沉,有些头重脚轻。
物理课的时候更是手脚冰凉,支撑不住地趴倒在课桌上。
“老师,佐助好像昏过去了!”有女生的尖叫声响起,但意识模糊间,我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
……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医务室了。
刺目的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冷汗浸透了后背,某种熟悉感让我猛地撑起身子。
……没什么可怕的,左右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抬手摸了一下额头的温度,我的心跳和呼吸都逐渐平缓下来。
“……喂,你没事吧。”
或许是因为发烧造成的反应迟钝,我这时才注意到,身边看护的人是鹿丸。他似乎被我吓了一大跳,迟疑道。
“没事。”声音因为发烧而带着沙哑。
我掀开被子准备下床,低头找鞋时,视野边缘立刻泛起了黑影。
“喂喂,生病就不要勉强自己了。”鹿丸眼疾手快地起身捞住即将失去平衡的我,冷汗直冒。
他腿上摊开的书本随着站起的动作滑落到地上,但他暂时无暇顾及。
鹿丸把我扶、或者说按回了床上。浑身无力的失控感让我不禁皱起眉头。
我尝试再次起身。
鹿丸见状微微蹙眉,按住我肩膀的手也加大了力度,将我钳制在床上动弹不得。
——如果是往常,以他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按住我。
好像从我的表情中读懂了我的想法,鹿丸微微叹气:“是是,首席大人。发烧到三十九度的人,再怎么自负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吧,真是会给别人添麻烦。”
“……”
说起来,为什么是鹿丸在这里,我抬眸看向医务室,白色的墙壁,整齐的药柜,几张空着的床位——这里只有我们两人。
“校医上午请假了,伊鲁卡老师让我在这里看着你。”鹿丸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支着下巴,“不过,你怎么突然发烧了?昨天淋雨了?”
我沉默片刻,发出一个低不可闻的单音:“……嗯。”
“我还以为你是不管下不下雨都会带伞的那种人呢。”鹿丸面露意外之色,眉毛微微上扬。
这下轮到我感到意外了,说实话,我和鹿丸虽然同学好几年,但是几乎没说过话。除了对方“怕麻烦”以及外套很辣妹以外,我对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你总是……准备充分。”鹿丸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最精准的措辞,慢条斯理地、以特有的拖长音调的方式列出论据,“每次训练都带着完整的装备,考试前总是复习得最彻底,连便当都从不会忘记带。所以你没带伞这件事,确实让人有些意外。”
自从那件事后,我确实养成了事事提前准备的习惯。因为不会有人在我忘记什么时提醒我,也不会有人在我需要时伸出援手。
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么多细节。
鹿丸好像只是感慨一下,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反倒是我打破了沉默:“你还观察到什么。”
“真是麻烦啊。”他微微咂舌,却还是正了正坐姿,“既然你问了……‘很多女生喜欢你’这种众所周知的事就不说了。你很强,也够努力,就是修行有点低效。”
“…什么意思?”我绷紧嘴角。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第二名被你甩了一大截,总是神经紧绷着,看着都觉得麻烦。”鹿丸将双手枕在脑后,身体懒洋洋地后倚,“训练过度只会适得其反。”
我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你对自己的要求太过严苛了。”他耸了耸肩,无奈道,“偶尔偷个懒也没什么吧。”
“成绩只是基础。”
我的目光落在自己布满大大小小伤口的手指上。这双手还远远不够强大。
班级排名对我来说毫无意义。那个人——宇智波鼬,7 岁就已经提前毕业了,但我现在却只能坐在教室里,和其他孩子一起学习最基础的忍术。
即便在精英辈出的宇智波,那个人也是天才中的天才。
即使我拿下了所有科目的满分,即使老师们对我赞不绝口,即使同学们投来崇拜的眼神,这些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我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和平年代不再需要把孩子们赶上战场,毕业年龄无法衡量作为忍者的水平,但我清楚地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连他当年的影子都追不上。
我见过真正的天才。因此,每一次训练,每一次考试,每一次被称赞为“天才”,都只是在提醒我与他之间的差距有多么遥远。我必须更努力,必须超越极限,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变强。
“话是这么说,但自我惩罚和修行之间是有区别的吧。”
话音刚落,鹿丸便自觉失言,露出了微微懊恼的神情,仰头看向天花板。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惩罚?当然是惩罚。
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如果我没能变得强大,那么我继续呼吸的每一秒都是对逝去的族人的玷污。我时常感觉到他们的亡魂就站在我身后,沉默地看着我每一次的失败与软弱。
……但其实我或许早就意识到了,那些过度的修行不过是自我满足,想要麻痹自己而获得些许安慰罢了。
鹿丸只是点出了我内心深处不敢面对的真相。
他说的没错,复仇才是我的目标,与这个目标相比,个人的痛苦根本无关紧要。
如果因为追求痛苦而影响修行的效率就本末倒置了。
“谢谢,我会调整修行计划。”平复了心绪的起伏后,我将目光转向窗外。
身后传来椅子移动的声音。
“真是麻烦。”鹿丸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口头禅,“我去给你倒点水,药在桌子上。”
说着,他转身走向饮水机,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回过头来:“你家里……住处有药吗?”
自从离开宇智波族地后,我居住的公寓里只有必要的忍具和简单的急救箱。
我沉默以对。
鹿丸了然,转身打开药柜,熟练地挑选着,拿出几盒常备药。
“这样没关系吗。”我忍不住开口。
医务室老师不在,就这样直接拿没关系吗。
“我回头和老师说一声,再从家里拿药补上就行了。”鹿丸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还没等我开口,便接着道,“钱的话题就不用提了,下次对练课你别再往我脸上打就算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是让我放水?”我不禁拧起了眉头,不虞道。
对练课当然要全力以赴。
“……算了,你当我没说。总之钱的话题不必再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奈良家在医药方面十分专长。即便如此……
“我不需要同情。”我冷哼一声。
“谁会同情你啊。你以为我是那些女生吗。”鹿丸倚在窗边,眉毛微微挑起,嘴角抽了抽,眼神里写着“你别太自恋了”,双手不耐烦地插在裤兜里,“有人来同情一下放学后还要采鹿茸到深夜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