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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侯很忙,除了要修炼剑术,还要处理宗里的大小事务。
最近魔界蠢蠢欲动,妖界已有几位皇族接连失踪,修真界受妖族委托,也在着力调查此事。
江亦盈找上门来时,我正坐在山坡上看花。
她挑起眉毛,阴阳怪气地朝我说:“你倒是乐得清闲。”
虽然这位天之骄女对我充满敌意,但在我眼里,无论是顾长侯,还是江亦盈,还是其他任何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区别。
只要不危害到药宗,就与我无关。
而我现在又已经不在药宗了,所以确实是无事可做。
我淡淡回到:“师妹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有急事找师兄,烦请圣女去寒剑潭把他叫来,我在问剑阁等他。”
“寒剑潭?”我从未听顾长侯提起过这个地方。
江亦盈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笑,只说自己抽不开身,告诉了我寒剑潭的方位后便匆匆离开。
因而我也无法得知,寒剑潭其实是顾长侯修炼秘法的地方,也是剑宗禁地之一,即使是东方宗主也无法踏足。
有次一个毛躁躁的小弟子不小心闯入,后来全身筋骨受损,躺在床上修养了一年,问起来也完全不记得自己去过寒剑潭。
那是顾长侯的逆鳞。
我沿着曲折的山路走到寒剑潭。
后脚还停在深绿的山林泥路,前脚已经踏上白茫茫的雪地,像八卦符咒上界限分明的黑与白。
看来寒剑潭应该是由灵力维持而成的。
我踩在松软的积雪上,空气冰冻冷冽,像刀子一样刮脸,视野所及空无一人。
低头一看,雪地上居然画满了蝴蝶,我盯着形态不一的蝴蝶,一时看得有些入迷。
忽地一道庞大的剑气袭来。
我被剑气逼退几丈远,撞上湖边巨石,才险险停下,头上的簪子却不慎落入湖中。
顾长侯大喝一声:“谁!”
待他走近,看清是我后,眼里的狠厉褪去,颇为意外地道:“夫人怎么在这儿?”
“我来寻你。”
四周寒气消退,好像没有刚才那种刺骨的冷了。
我接着说:“江亦盈说有事商议,让你去问剑阁找她。”
话音未落,寒气又侵袭而上。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是亦盈叫你来这里找我?”
我伸头往湖底看去,不甚在意地回他:“嗯。”
他语气恢复平静:“好,我知道了。”
见我始终好奇地盯着湖面,他便凑过来为我解释:“寒剑潭是汇集灵气而成,深数千尺”
“只是…水底灵兽沉寂万年,性情暴虐,不可轻易叨扰它们。”
我眨眨眼望向他,语调毫无波澜地说:“你给我的蝴蝶簪子,掉下去了。”
那是他提亲时给我的簪子,应当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我不仅闯了他的禁地,还丢了他的信物。
或许他要把我扔进去喂灵兽了。
罢了,也算死得其所。
然而顾长侯并没有生气,反而扬起嘴角:“夫人喜欢的话,我自有办法寻回,不必担心。”
我不再说话。
他以为我喜欢那簪子。
可是喜欢和难受一样,都是杂念。
而我是心无杂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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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顾长侯回来时,手里拿着白玉蝴蝶簪子,身形有些摇晃。
顾长侯把簪子插到我发间,低声夸道:“好看。”
“你怎么拿回来的?”我忍不住问他。
且不论灵兽,光是那冻入骨髓的千尺寒潭水,就足以困住大多数修士。
“我潜下水底了。”
“水底不是有灵兽吗?”
“现在没了。”
我托着下巴打量他:“你很强。”
他像一只翘嘴的小猫:“变强了才能保护夫人。”
我歪着头:“我也很强,不需要你。”
他身形一僵,随后靠过来倚在我身上,捞起我的双手环在他的腰后。
“嗯,那就有劳夫人保护我了。”
“夫人,我冷。”他从冰湖里爬上来,连发丝都透着凉意。
我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上身也贴着他。
以前在药宗的试炼里,我和同门便是这样相互取暖。
“夫人,还是冷。”
我皱皱眉头。
一脚把他踢到床上,从背后环抱着他,再拉上被子严严实实地裹着。
怀里的人沉默良久,小声问我:“夫人,你生气了吗?”
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便反问他:“我为什么要生气?”
“….没事,夫人早些歇息。”
这样取暖很有用,下半夜顾长侯安安静静地没有动过,接下来几天也没有再喊过冷。
只是顾长侯练剑不太小心,回来时身上常带有浅浅的划伤,有时还滴着血。
对我来说却方便了很多,省去了去抓山兔山鸡的麻烦。
一天晚上,我看着他破损的嘴角,疑惑道:“你练剑,怎么会伤及此处?”
他撇开头看向地面,支支吾吾地道:“就是…不小心…划到了…”
我若有所悟地点头。
剑宗的人,从上到下,行事总有自己的方式。
顾长侯如此,江亦盈也是如此,就连干杂事的小弟子也别具一格。
江亦盈神出鬼没,那日莫名其妙来找我,后来又长一段时间完全消失。
来送东西的小弟子告诉我,她被罚禁闭一月,说完还神神秘秘地朝我挤眉弄眼,夸我好福气。
只是我没想到,江亦盈刚结束禁闭,马上就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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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亦盈是为了寒剑池一事来向我道歉的。
她毕恭毕敬地向我敬茶。
“亦盈莽撞,不小心让圣女误闯禁地,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接过茶喝下,味道有些怪。
但我喝过的怪东西实在太多,便不甚在意。
江亦盈心满意足地看我喝完一盏茶,瞥见我放在一旁的配剑。“圣女也习剑道?”
“我只练剑,不习剑道。”
药宗以修炼丹药为正途,无人懂得剑道。
而我们这群不炼丹的弟子,要用什么武器全看自身,能打就行。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脸看:“能否请圣女与我切磋一场。”
修仙之人常以切磋互相借鉴进取,虽然与我过去赌上性命的修炼不完全一致,但道理应该是相通的,我便爽快应下。
她提议去松林比试,走去松林的路上,她问我:“圣女可知道我是师兄从凡间捡回来的?”
我摇头,顾长侯从未和我提过他们从前的事。
说起顾长侯,江亦盈的神情不自觉地柔和许多。
“那年家乡遭了洪水,爹娘死了。”
“我一个人跟着灾民队伍逃难,走到实在走不动了,双眼一发黑,饿倒在路上。”
“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没想到这么久远的事她还记得。
欧阳长老说过我也是凡间捡来的,可我想不起来凡间的事。
好像刚入药宗时还遇到过一个小姑娘,但只记得一双亮晶晶的眼眸,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
江亦盈继续说道:“就在这时,师兄出现了。”
“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回宗,我拼命点头。之后便成了宗主的亲传弟子,和师兄一同习剑修道,朝夕相处。”
她顿了顿,看向我:“圣女,我是宗门的骄傲,更是师兄的骄傲。”
“好的。”我点点头。
她一直在观察我的表情。
我毫无波澜的反应不知怎地就惹怒了她。
她脸色一黑,陡然拔剑。
“圣女,得罪了!”
江亦盈直朝我命门袭来,剑气带得整个松林木屑飞动,嗡鸣声在耳边萦绕。
可是,太慢了。
力道控制也不精细,远不及寒剑潭内顾长侯那试探的一剑。
我侧身闪过。
拔出剑灌注真气一挥,她身形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摇着往后倒,身后粗壮的松木折断一大片。
江亦盈摔倒在地,嘴角旋即吐出血来。
殷红的血液顺着美人面往下滴落,越发衬得她白面红唇。
丝丝甜腥味飘散过来。
我体内的真气开始控制不住地逆流,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强烈,念清心诀调息也毫无作用。
看着还倒在地上的江亦盈,我往自己身上重重拍了一掌。
鼻下嘴角流出血来,嗜血的欲望才勉强压制住。
我走过去想扶起她。
刚走到她脚边,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没有听到她低声的咒骂:“什么破药,现在才起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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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周围香气扑鼻,我身上穿着妖冶的蓝色衣裙。
说衣裙有些言过其实了。
布料少得不能再少,在流苏和亮片的点缀下,一切都若隐若现。
这不是修真界的打扮。
我抬头望向四周,三层游廊呈“回”字形围着中间的舞台,楼上是看台和厢房,楼下是酒桌,丝竹声悠悠于耳,脂粉浓香弥漫,男女穿梭其中。
女人们穿着清凉,动作妩媚。
男人们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容。
“十万妖珠——”
我怎么会在妖界…
“二十万妖珠——”
“五十万妖珠——”
拍卖竞价的声音一阵阵响起。
“一千万妖珠——”
全场倒吸冷气,乐师都惊掉了手中的琵琶,众人纷纷望向出价男子。
那男子身形极其高大,一身黑袍,修罗面具盖住上半张脸,紧闭的唇和下巴线条锋利狠绝。
没人再继续喊价,狐妖老板娘弓着身子笑眯眯恭喜他拿下拍品。
男子的视线,缓缓地看向我。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正横躺在一只巨大的狐狸背上,双手双脚均缚于身后,嘴里还塞着布团。
原来我就是拍品。
我努力想搞清楚状况。
昏迷前,我和江亦盈在剑宗松林里比试,她被我打在地,我被自己一掌打昏,两败俱伤。
许是恰好这时碰上外人入侵剑宗了?
不知道江亦盈现在情况如何,是否也被人拐到这里来了。
大狐狸把我驮入厢房甩在床上,便安静地退下。
我正想把绑住双手的绳子扯断,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
是方才的黑袍男子。
他走到我身旁坐下,身体微微倾斜,伸出带有薄茧的手轻轻沿着我的脸颊抚摸。
脸上一阵酥痒。
他面具底下漆黑的眼眸幽幽地望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
晕倒前没喝到血,此时燥念卷土重来,加倍袭上心头。
现成的猎物送上门来,我要先放松他的警惕:“李念。你呢?”
他嘴角勾起:“回答得这么干脆,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抬头看向头顶的粉色纱帐,几步外的茶几上缕缕升起甜腻熏香,小桌上放着一些助兴的玩意儿。
我目光落在他的面具之上,平静答道:“青楼。”
“你就不怕?”
他一把把我推到,一手撑在我脸侧,另一只手慢悠悠地解我胸前的系带,居高临下的地俯视着我。
我眨眨眼,看着这个全身上下遮盖得严严实实,还特地戴上面具的人。
“难道你怕?所以你才要戴着面具壮胆吗?”
他解系带的手顿了一下,胸腔一震一震地,发出低沉浑厚的笑声。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他的动作愈发加快,扯掉黑袍和外衣,里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
我呤当啷作响的蓝色小衣也被解开扔到床尾,赤裸的上身毫无遮挡。
他伸手勾起我的一条腿,整个人倾压下来。
修罗面具在眼前无限放大,像一只前来索命的厉鬼从天而降。
我盯着他的脖颈,上面微微凸起的青筋随着脉搏跳动一鼓一鼓,我张口露出上牙,终于能喝到鲜热的血了。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