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舟降落在妖界都城,妖皇亲自来迎接。
此次出征,妖族也将派出一半以上的兵力。
各宗长老和妖界各族在皇宫殿内商讨策略。
魔尊能起死回生的本领已经不是秘密了,众人商定要兵分两路,一队正面袭击吸引魔尊注意力,另一队负责找出并破坏他施法重生的据点。
从妖族皇宫宫殿出来,天色刚刚暗下来。
远处突然有焰火升空绽放,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妖皇。
妖皇浑浊的双眼望着焰火消散的夜空:“今日是妖界一年一度的夜游节,我妖族子民会通宵达旦庆祝,赏花灯、游街、放焰火都是惯例。”
灵兽宗的火凤真人是个直性子,邹着眉头啐了一口:“大战在即,他们怎么还有心思玩乐?”
合欢宗孔雀仙子没好气白他一眼:“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没有您这喊打喊杀的本事儿,那你要他们怎么办呢?难道呆在屋子里烧香拜佛就有用吗?”
佛宗几个弟子莫名被波及,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玄机阁的逍遥子干咳两声:“或许,他们担心这是最后一次过节的机会了,所以才要比以往更热烈地庆祝。”
人群又陷入寂静,一阵风吹过。
火凤真人一扫衣袖:“哼!说不过你们这群人。”
说罢便骑着火麒麟走了,可那方向分明就是方才焰火升空的地方。
孔雀仙子和其余几个修士压低声音偷偷在笑。
人群三三五五地散了,顾长侯也牵起我的手,往最热闹的街道走去。
道路两旁的楼宇和摊子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看得人眼花缭乱。
街上人潮如织,脸上都挂着满满笑意,看不出半点活在乱世中的恐惧和仓皇。
不知道哪里传来了抑扬顿挫的吟唱声:“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我松开顾长侯的手,张开手掌,改为与他十指相扣。
路过糖人摊子的时候,顾长侯停了下来。
糖人贩子是个身材矮小的老头,眼珠黑溜溜的,身后一条蓬松的尾巴白棕相交。
他嗓门极为尖细:“两位要什么样儿的糖人啊?”
顾长侯从怀里掏出妖珠放在摊子上:“就照着我们的样子画吧。”
糖贩子小手唰地一下就把妖珠扫入袋内,灵巧的手指翻飞,时不时抬眼比对糖人画和眼前的两人。
半柱香后,两串透着棕黄光泽的糖人递过来。
我接过顾长侯模样的糖人,咬碎一口,糖渣化在嘴里,甜丝丝的。
甜得人看着眼前的光景直犯迷糊。
只见一群兔耳幼童提着小灯笼在互相追逐,几只闪着幽蓝淡光的蝴蝶翩翩扇动翅膀,高悬夜空的圆月散发着皎洁的光辉。
我迷迷糊糊的,听有人在说话。
咦,这声音怎么和我这么像?
“顾长侯。”
“嗯?”
那声音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我喜欢太阳从东边升起时的样子……”
“我讨厌数十年如一日的阴暗洞穴和各种机关重重的秘境,那里面都是吃人的怪物,我不想再去了……”
“我很喜欢王婶儿,想再听她讲故事,我还很好奇苏娘子长什么样……”
“我不喜欢药宗的欧阳长老,更讨厌杜宗主……”
“鸡汤馄饨很好吃,糖人也很好吃…..我都喜欢…….”
“我讨厌喝血,野兔血也不行….”
“顾长侯……”
“和你成亲以后,我的杂念真是越来越多了……”
声音越来越小,眼前的蓝蝴蝶也扑闪着消失不见。
我眼神聚焦,狐疑地盯着面前的糖人。
回头往刚才糖人贩子的摊位看去,那里空空如也……
顾长侯神情复杂地看着我:“念念,你是不是在担心?”
我放下手里的糖人:“我不知道。”
他把我的头发别到耳后,眼神坚定地说:“你说的我都记住了,剩下的,以后继续听你说。”
“你放心,此战我们一定会赢。”
他低头吻上来。
不远处有人在放焰火,唇齿相交的时候,夜空中“嘣!”的一声绽放出绚丽火光。
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急促。
但夜空中明明已经没有花火了……
霎那间,乌云蔽月。
厚重的云层上站着个人,黑色斗篷在风中飞舞狂啸,面具之下的深红眼眸,冷漠地睥睨地上的生物。
他身后,是数以万计的魔兵。
我和顾长侯对视一眼,迅速抽出身后配剑。
*
百姓尖叫着四处逃散。
各宗修士均已反应过来,纷纷赶来。
云端之上的人径直跳下,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屋舍砖瓦翻飞,地面泥沙飞舞。
“咚——!”的一声巨响,魔尊落在地面上。
四周地砖像扩散的涟漪一样,以他为中心,不断向外断裂。
他环视四周,扫过我脸上时停了一瞬,然后继续看向赶来的各宗长老。
“都是来送死的,倒是省了本尊一个个上门找的麻烦!”
无数魔兵涌现,为首的几人之中,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东方宗主声音沉到极致:“亦盈。”
只见江亦盈身穿黑纱,身段婀娜,立于魔军阵前,左右魔兵皆俯首听令于她。
昔日的剑宗宗主关门弟子,如今是魔尊手下的大护法。
她身上丝毫不见从前剑宗徒弟的痕迹,倒像是天生的魔女,妖冶艳丽,蛊惑人心。
“师父,好久不见啊。”
剑宗的人见到她俱是一惊。
东方宗主明明亲手了结了小徒弟!
顾长侯脸上倒是平静得很——如果魔尊可以起死回生,其他人未必不可。
江亦盈心高气傲,若非给出十成十的诚意,她未必肯向魔低头,与他们合作。
她阴阳怪气地说道:“师父,你动手杀我的时候,可想过有今天?”
东方宗主面色平静,但周身气焰与平日截然不同:“剑宗受损最为严重,可是因为你?”
“亦盈,剑宗上下不曾亏欠你。”
江亦盈柳眉倒竖,斜眼看向顾长侯和我,又把目光放回东方宗主脸上:“我想要的,必须得到。要是得不到,那我就亲手毁掉!这么简单的道理,师父怎么反倒不懂?”
在旁干听着的孔雀仙子已经按捺不住出手,长鞭在她手里挥舞,突然像条锁定目标的蛇,直冲江亦盈。
“看招!我最恨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
江亦盈抽出配剑抵挡,铁鞭在剑刃上撕拉划过,火花四溅。
与此同时,几名魔军黑袍将领冲上来将我团团围住。
其中一人朝同伙喊道:“魔尊吩咐,这个要活捉!”
我手握刻霄向其中一个黑袍将领砍去。
他侧身想要躲过去,但我手里的刻霄剑比他更快。
残影划过。
剑刃破空声响起,咔嚓一声,他一条手臂掉落在地,鲜血从肩膀处喷涌而出。
其余几人见状一齐向我攻来,我立在原地辨认来人方位——西南上二人、东北一人、东南下一人、正西二人——刻霄剑在手里迅速变化方向刺去,刺中四人左胸。
剩下两人侧身躲开,朝我夹击而来。
我无处可逃,只好躺倒在地向外连滚三圈。
好容易稳住身形,提剑朝空中砍去。
剑柄反弹的力道压得我虎口撕裂般地痛。
淡红的剑气直击二人面门,“啪!”的一声将他们撞飞数十丈,在地面上滴落两条清晰可见的血迹。
*
我刚要从地上爬起,侧眼瞥到旁边对峙的二人,心下一惊,连忙纵身飞起接住被江亦盈剑气逼得节节倒退的孔雀仙子。
孔雀仙子捂住胸口,低头向我道:“多谢。”
她站起身来,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没想到这贱人居然实力不俗。”
江亦盈的剑气撒发着浓厚浑浊的黑,比孤月峰上我和她交手时,更要提升了几个层次。
她眯着眼睛盯着我手里的剑,神色不悦:“师兄竟把刻霄给了你!”
“这么好的剑,跟着你陪葬可惜了!”
说罢,她飞身攻来。
我和孔雀仙子分左右两路散开。
擦身而过之际,我提着刻霄往侧边划去。
江亦盈反应过来,抽回剑抵挡这一招,却无法顾及另一边伺机出招的孔雀仙子,生生吃了她一鞭。
她倒抽一口凉气,面上再怎么极力克制,却还是不小心漏出呻吟声。
孔雀仙子从鼻子里哼出气来,脸带嘲笑。
“贱东西!这一鞭,是我替你师父打的!”
我暗自思忖,若与孔雀仙子联手,江亦盈不足为惧。
趁机望向西边,只见顾长侯和东方宗主等人悬于半空,正把魔尊团团围住。
清平宗长老手持玉笛,十指快速移动变换,吹镇魂曲压制魔尊,唇上的两撇白胡子像触角一样狂乱飞舞。
佛宗悟凡大师在空中画出“卍”字,一挥掌,“卍”字金光大作,直朝魔尊攻去。
东方宗主和顾长侯手中的本命剑划破长空,两道凌厉的剑气脱剑而出,混着强烈杀意交缠着向前推进。
灵兽宗的火凤真人座下麒麟口吐业火,一路烧向魔尊所在。
四方夹击,均是代表着修真界最高水平的夺命死招。
魔尊死局已定。
心底却隐隐有些不安:魔尊怎会如此自不量力?
混沌的想法在脑海里不断闪过,答案明明呼之欲出,却仍蒙着一层薄纱让人看不清。
到底算漏了什么?
忽地——黑色夜空之中,凭空多出两个身影。
我瞳孔骤缩,再次睁眼,那二人身影却越发清晰。
他们周身围绕着涌动的魔气.
强大的威压之下,我几乎动弹不得,甚至难以呼吸。
果然!
魔尊不过是一个幌子,他们才是此战的主力!
只见其中一人伸出手,瞬息之间,便提溜着魔尊逃出包围圈。
速度之快,甚至连残影都不曾看见!
他发色苍白,剑眉高挑,眼内一片漆黑,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一开口,还带着几分怒气:“连几个破修士都打不过,你也好意思叫我出来?”
另一人身形长相与他完全一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话语气却松快得多。
“哈哈哈哈哈!大哥,你还指望个屁孩子能有多大出息。机会难得,不如我们杀个痛快!”
众人看清来人长相,均是如遭雷劈,头皮发麻。
双生魔祖!
传说魔界祖先道敦介和道敦原这对双生子冷血好战,跟随他们的魔军狐假虎威,占领了几乎所有土地和灵脉,他界生民几近灭绝。直到远古战神乌日亘横空出世,乌日亘与二人苦战多月,才拼得同归于尽的结局。
换到现在,即使是东方宗主,也不一定能与他们打成平手。
心下一沉:难不成修真界的历史,从此刻开始,竟要被两个死了数十万年的魔头改写?
耳边突然响起风声,江亦盈剑尖闪着寒光向我袭来:“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我来不及思考,侧身倒去,还是略晚了一步,左肩被擦出一道血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