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荀霏进门,孩子转过头来,绷着小脸,黑珍珠一样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荀霏被这两尺多高的小人盯得一动不敢动,哭笑不得地问靳倪:“这是怎么了。”
靳倪张着手护在小姑娘两边,生怕她摔倒了,嘴里回答:“醒来就不让抱了,可能是看我眼生。”
“肚肚,饿。”
小姑娘突然开了口。
闻言,荀霏身体放松下来,原来是饿了,但是这么大的小娃娃要吃什么呢?两人没养育过孩子,又不敢去问村里人,一时有些犯难。
靳倪无奈地笑一声,平视着孩子眼睛,轻声问:“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吃糊糊。”
什么是糊糊?白问了,指望不出孩子说清楚,但是可以做些软烂好嚼的东西,先应付一下。思来想去,靳倪想起来小时候,娘给他做过的青菜旮瘩汤,似乎挺适合小孩子吃,不先做这个。
靳倪把青菜剁碎,用一小块猪油翻炒下,加入水等烧开,然后在面粉里分次倒入一点点水,搅成小面絮,用手分撒入水中。等水再烧开,磕一个鸡蛋到碗里,打散了,转着圈倒入锅中,最后撒盐,点一滴芝麻油。盛一勺放碗里,搁在凉水里镇着,让温度降下来。
等靳倪端着做好的旮瘩汤再进门,看到的就是依旧站在原地的小姑娘,只不过跟她大眼对小眼的换成了荀霏。似乎闻到了香气,小姑娘转身过来看着他,结果可能是站太累了,一不小心一屁墩坐在了地上。荀霏紧张地想伸手扶起来她,还没来及,小姑娘就手撑着地自己站了起来,一点都没有哭闹。
“真厉害,自己站起来了。”
靳倪不由得赞叹一句,小姑娘似乎也很骄傲,被夸后眼睛亮晶晶说:“我自己站的!”说完眼睛盯住他手里的碗:“什么好东西呀?”
靳倪示意妻子抱小姑娘坐在椅子上,自己拿着勺子准备喂她。小姑娘可能饿极了着急吃,也没有拒绝抱,靳倪的勺子伸过来就长大嘴巴喝。
一边喂,靳倪一边逗她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咽下嘴里的东西,才开口:“我两岁半了。”
“答非所问。”靳倪笑一声,喂了一勺又问:“那你几岁了?”
“我两岁半!”结果答的还是这一句,还气的伸出三根手指头强调。
应该是问不出来了,靳倪闭口专心喂饭。
换成小姑娘喝了几口,压住了饥,又开始提意见:“不要这个。”说着伸手指了下碗里绿色的青菜碎:“不好吃。”
“小家伙,还挑食!”抱着小姑娘的荀霏惊叹一声,皱眉头刮了下小家伙的脸颊,拿出来当初爹哄自己吃饭的架势:“青菜也要吃,吃完我带你去看小鸡仔去。”
“不好!”
小姑娘拒绝,皱着眉,汤咽了下去,青菜被舌头顶了出来。
“不爱吃就不硬吃了,下次换别的菜,看看你喜欢吃不。”
靳倪用勺子把青菜扒拉到一边,又喂了一勺。
“我自己吃。”
小姑娘双手抢过碗,直接就着碗边呼噜呼噜喝了起来,喝完嘴巴鼓鼓的把碗递给靳倪,碗底空空,青菜也吃了下去。
“还是看小鸡去吧。”
荀霏捏住小姑娘的鼻子,跟她顶脑门:“小犟骨头。” 对着靳倪哈哈一笑“老头子,折腾一天,你也没好好吃饭,先吃吧。我带她看去。”
家里没有小姑娘合身的衣物,荀霏翻出一个薄毯子裹住孩子,撑起伞出了门。
墙角的柴火堆旁边,用竹棍搭了一圈篱笆,一头是稻草盖着的矮棚。因为一直下雨,鸡都在窝里待着,听到有人来,扑闪着翅膀躲避。只有一个棕黄色的母鸡趴在原地,蓬起两边翅膀,隐约能看到几个露出来的嫩黄色小鸡屁股。
小姑娘被抱在怀里,嘴里轻轻呢喃一声:“小鸡。”
细密的雨丝打在沙沙地打在雨伞上,小姑娘的小脸蛋轻轻靠在荀霏的脸上,肉乎乎贴在一起,柔软的头发稍蹭着荀霏的耳朵。荀霏在这一刻,感觉心都要化成浆糊了。
如果不是遭逢变故,谁舍得丢掉这个小娃娃呢。
上天安排的缘分,让他们捡到了她,那就谁也别想从这里再抢走她。
荀霏抱着怀里温暖柔软的一团,安静地撑伞听着雨声,过一会儿,感觉肩膀一沉,小姑娘脑袋枕着她的肩膀又睡着了。
轻手轻脚地把小姑娘抱回屋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荀霏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怎么也看不够。
靳倪洗漱完跟荀霏一起坐在床边,一边看着熟睡的小娃娃,一边说起了这次的县城之行:
“县里的粮食在涨价,连日下雨,粮商说有的粮仓漏了水,粮食泡烂了,存货不多。地里的稻谷还没有彻底熟透,一直不见太阳,有些穗头都发黑了,可能也已经霉烂。”
“村里的老人也说,今年年头不好,恐怕要绝收。”荀霏理了下小姑娘的额发,忧愁说道:“要不要我们开始屯点粮食?”
“肯定要的,粮价还得涨。现在要多一张嘴吃饭,也得多买点。家里靠着你打猎和我的手艺,有些余钱,但是家中没有自种的田地,肯定要更多的屯粮,至少要计划存够到明年夏收的时候。”
“对,还多了一张嘴,怎么也得让小娃娃吃饱饭。”
……
如此,三人足不出户地过了几天,荀霏百无聊赖地逗小姑娘玩儿,故意说反话,指东打西,笑哈哈地看她鼓着腮帮子犯犟。靳倪用平时给木偶做衣服剩下的料子,给小姑娘做了几套衣服,甚至还做了一个红色带耳朵的虎头帽子。
这几天村里风平浪静,没有陌生人来打听,也没有谁从别处听到消息要找一个小女孩。
荀霏放下了心,这样再不用担心有谁来抢走这个孩子了。
昨夜里刮了一晚上大风,今天终于放晴了,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多日不见的太阳挂在天上,明艳而温暖。
一大早,靳倪做了一大桌子菜,荀霏一边抱怨“一家三口人,怎么吃的完。”一边给小姑娘穿衣打扮。
小姑娘脚上穿着一双天蓝色的绣花鞋,鞋头用粉色的彩线做了一个绒球,身上穿一套大红色的棉布衣裤,头发在耳朵边梳了两个麻花辫,最后带上红色的虎头帽子。
整个小姑娘像一个喜气洋洋的年画娃娃,怎么看怎么惹人爱。
吃完后,靳倪提着一篮子瓜果点心,荀霏抱着红包一样的小姑娘,挨家挨户去送,说是从远方亲戚家抱养来的孩子,带过来给大家认识下。
到了村长家的时候,须发皆白的老村长给小姑娘衣兜里塞了一大把果脯,眉毛一抖一抖的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两岁半了。”
果不其然,小姑娘伸出三根手指头,清脆响亮地回答。
荀霏跟靳倪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每次问,她都这么说。”
村长也跟着笑,转而问他俩:“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呃……”
夫妻俩梗住了,这几天只忧心有人找过来,都忘了给孩子取个名字。
“还没有取新的。”靳倪尴尬地开口:“抱养来要重新取的,我俩忙忘了。”
村长把他们送出门去:“回去好好想个名字,还要给孩子登记户籍。”
回到家后,荀霏收拾好桌子,铺一张纸在上边,给小姑娘手里抱一个拳头大的苹果,她抱着孩子坐在桌子旁边。
靳倪拿着一支沾了墨的笔,先在纸上写下一个靳字,对着妻子说道:
“那块虎头玉佩上有个梦字,她原来的名字应该与此有关。”
接着,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梦字。
“我昨晚上,梦到院子里长出了一棵石榴树,上边结了一树通红的大石榴。石榴开口,一笑盈门。我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又是做梦来的,再取一个榴字怎么样?”
“我又不认得几个字,你问我?”荀霏睨他一眼,又转身逗小姑娘:“你是石榴小仙来投吗?”
靳倪笑眯眯地在纸上继续写下一个榴字,端详了下,拿起来递到小娃娃眼前:
“你叫靳梦榴,怎么样?”
靳梦榴?
本来在用小米牙跟苹果打架的小姑娘,停了下来,感觉谁用钥匙打开一扇大门,从门外横冲直撞地冲进来一艘巨船。这艘船像是由不同的碎片拼凑而成,船身刻着“靳梦榴”三个大字。
这几天的记忆也像潮水一样,汹涌地冲刷了过来。
靳梦榴肉身被重启在了两岁半的时候,连着身上的时光也随着一起回溯,返回到了被家人丢入河里时。
那时候她刚重启,记忆还没有随着一起回来,好比被封印了一样,如同一个真正的两岁孩童懵懵懂懂。
靳梦榴手中的苹果滑落在地上,她打量着眼前一头黑发浓眉大眼英气十足的女人,和一头银发却眉眼温柔面皮平整白皙的男人。
不敢置信的喊出来:“爹?娘?”
是她被匪徒杀死的父母,他们还活着!
靳倪眼含热泪,答应了一声:“哎。”
荀霏疑惑地捡起来苹果,蹭了蹭自己啃了一口:“我还没教过她呢,自己就叫了,难道真是上天给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