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抱着自己的妻子确实在轻轻发抖，雨伞下的时候脸上也满是湿意，仔细看眼圈也有些红。靳倪来不及计较妻子不顾自己男子气概强行抱起自己的行为，轻声细语解释：“我知道雨天路滑，怕你在家担心，早早就跟主顾交了货，提前一天返程。谁知还是有事耽搁了一点时间，不过一会儿你看了我带的好东西绝对高兴。”

    荀霏抱着靳倪很快到了家，轻轻把他放下，嘴里嗔着：“我不高兴！”手下不停地给他摘下箬笠，挂在墙上，转身看到薛倪解开蓑衣，下边竟然只穿着中衣，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要命了！”赶紧靳倪推到火边，“不穿外衣，要着凉的！”

    靳倪在火边站定，把蓑衣褪下来，露出双手一直抱着的东西，献宝一样托给荀霏看：“你瞧，这是什么。”

    荀霏看了更冒火：“是什么？一个不穿外衣，抱在手里的傻老头！”

    靳倪赶紧掀开手里抱着的外衣一角：“好好好，不气，看傻老头给你带了什么？”

    荀霏不看，扭身去衣柜里找出来一件干的外衣，罩在靳倪身上，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就要丢一边：“什么好东西我也不稀罕……”

    荀霏的胳膊僵半空，硬生生停了下来，手里的重量绝对不是一件外衣，又不像一个冷硬的物件，这感觉温热而柔软。

    是个活物！

    靳倪刚刚看她要扔出去，差点喊出声，现在看这架势，知道荀霏反应过来了，嘿嘿一笑，坐在火边翻动着双手慢慢烤火暖身子。

    荀霏把手臂收回来，看着外衣掀开的一角，露出来一个小娃娃沉睡的脸蛋。她吓了一跳，赶紧又盖上，问：“靳倪，你偷来的？”又自我反驳：“不对，你不是这样的人。买来的吗？”又赶紧摇头：“咱家应该买不起，不对，买也不应该，快说，哪里来的娃娃？”

    靳倪系上外衣，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水，端在手里，先喝一口，感觉从内到外的暖起来，又招呼妻子：“快，你也淋湿了，抱着娃娃一起来烤火暖暖。”

    荀霏依言也挨着丈夫坐在火炉边上，想抱着一个稀碎的瓷瓶一样，僵直着腰板，不知所措。靳倪又伸手过来，掀开外衣，一边端详着娃娃白里透粉的脸颊，一边跟妻子讲她的来历。

    荀霏与靳倪少年夫妻，成家后荀霏靠着家传功夫打猎，薛倪则有一双巧手，捏泥人，木刻，缝纫皆不在话下。做出来的泥人和木偶，须发皆有，眉目清晰，表情或笑或怒或喜或悲。最妙的是，靳倪还自己给木偶缝制衣物，佩戴首饰，小巧精致，如同真人一样。说起来，夫妻二人的定情信物，就是靳倪给荀霏做的一个木偶，长相衣着都和荀霏一模一样，现在一直被荀霏好好收在柜子里，不让别人看。

    平日靳倪会做一些县里商行或者木偶戏师父定制的泥人或者木偶，做好后拿到县里交货，一般五天来回。这次做的多，商行催的急，所以靳倪冒雨也上了路。好在这次的主顾没有太过压价，顺利交了货，靳倪也可以提前返程回来。

    在离村子还有半天路程的地方，有一座石桥，一大两小三个拱形桥洞顶起弯弯的桥面，横跨过间隔了县城和村子的河流。靳倪见到这座桥就知道离村子很近了，晌午前差不多就能到家，心里一阵喜悦，加快了步伐，大步走上石桥。

    走在顶上的时候，靳倪听到了一阵“咚，咚”的敲击声，似乎是被河水冲来的浮木在撞击桥墩。等下了桥，靳倪回身看去，怕浮木太大，挡着河水中的杂物，堵塞河道。

    这一看去，确实有一块不小的浮木，卡在了石桥的一个小桥洞边上，还好看起来后边没有太多杂物。靳倪在四周找了下，捡来一根三尺多长粗长的木棍，尝试顶开那块浮木。终于在一刻多钟后，浮木调转方向，从桥洞中通过，后边挡着的杂物也一起缓缓漂浮过来。

    靳倪扔掉木棍，等了会看杂物能不能顺利通过，突然注意到有一个不寻常的东西。

    一个像是平时换洗衣物的大木盆飘在水面上，靳倪微微抬起箬笠的帽檐，伸着脖子张望：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靳倪又捡起刚才的木棍，把木盆勾过来，费了一点力气把它捞上岸。他把木盆放到平稳的地方，这才看清楚，盆里装着一个红色缎子面的小褥子，下边像是盖着什么东西。靳倪伸手掀开小褥子一看，里边蜷缩着一个小娃娃！

    “谁把这么小的孩子扔这里！”

    这附近荒无人烟，离最近的村子也得走上半天，如果没人发现，孩子遭了野兽可就不好了。

    靳倪往上游望去，孩子可能是放在盆里随波逐游而下，不知道从哪里被放进河中的。他在县城的时候也没听到谁家丢了孩子，一路上也没看到有人寻找。雨不停的下，小褥子不算太厚实，已经淋的湿透了，娃娃身上的衣物湿了不少。就算如此小娃娃还在沉睡不醒，如果不是靳倪确认她还有呼吸，还以为她已经遭了不幸。他解开蓑衣，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给小娃娃外层湿透的衣物也脱下来，然后用外衣裹住，抱在怀里，用蓑衣罩住。

    靳倪抱定了孩子，一只手翻找着木盆，看有没有能证明孩子身份的物件。果然在小褥子底下找到一个玉佩和一张信纸，信纸半张还好，另外半张勉强能看清些字迹：

    “家逢大变，出此下策，若我儿能逃脱生天，求恩公收留……玉佩为……晋阳……留。”

    看来这个孩子家里出了变故，恐怕家人凶多吉少，才冒险把孩子放进河里逃生。靳倪把信纸和玉佩收入怀里，再把的衣物小褥子放入盆里，倾斜着推入河中，然后看着河水灌入木盆里，渐渐沉入河底才转身离去。

    因为抱着孩子，走路比平常慢了些，靳倪到家就比平常晚了许多。

    荀霏一边听，一边就着暖和的炉火解开外衣，仔细打量着怀里的小娃娃。看起来身量不高，两尺多一点长，大概有两岁左右。头发顺滑却是略浅一些的栗色，头顶左右两边各用红色的绸带梳起一个发揪，同样栗色的眉毛清晰而不杂乱，闭着的眼睛睫毛长而浓密，鼻子小巧秀挺，淡粉色的嘴唇翘起可爱的唇珠。

    真是一个俊俏的小姑娘，家里人应该也很疼爱她，发揪上坠着两颗圆润的玉珠，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黄的长命锁项圈，两个手腕上也各戴了一只带着铃铛的银镯。身上穿的中衣布料细密，柔软贴身。小娃娃在家里时，应该也被如珠似宝的呵护着，才这样打扮的细致。

    靳倪讲完，掏出玉佩和信纸和妻子一块看，那玉佩莹润无瑕，雕刻成一颗圆润的小老虎脑袋。荀霏拿到手里翻看，在后脑勺上看到刻着一个“梦”字。

    “梦？按照年纪，小姑娘大概是属虎的，这难道就是小姑娘的名字？”荀霏问道。

    “有这个可能。”

    “她怎么一直睡，是病了吗？”

    “应该不是单纯的睡，可能是被喂了安神药，不然醒着在木盆里乱动容易翻。”

    “老头子，我们养着她吧。”

    荀霏说完和靳倪对望了一眼，又低下头瞅着小姑娘，低声细语：“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没有孩子，是上天把这孩子送来给我们的。”

    靳倪叹了口气，凑过去，双臂搂住妻子：“实在是缘分。”他犹豫了下：“再等三天，如果没有人寻来，我们就养了这个孩子。”

    他把孩子的随身衣物和那个木盆沉入了河中，这个孩子仇家不好找到线索知道孩子的去向，但是这村子也不算太远，如果找来，还要想办法隐藏。

    等过了这三天，如果没人找来，差不多就安全了，他会跟村里的人说孩子是这次出门跟远方亲戚过继来的。他们夫妻二人多年无子，村里也知道他们有意收养一个孩子，只是双方人丁单薄，难以找到有血缘的孩子，才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靳倪是祖父辈迁过来这个里路村，祖籍还有几个亲戚因路途远很少联系。

    “这信上的“晋阳”二字，不知是不是说小姑娘是晋阳府人。但是距离这里几百里，也不可能顺着河流漂过来。”

    靳倪把信纸烤干了，折叠起来，和玉佩一起收了起来。

    “等风波过去，我们有机会可以去晋阳府打听下，看能不能找到小姑娘的身世。”

    他找来一个稍大些的木偶，拧下脑袋，打开一个盖子，为了减轻重量，木偶的身体主干都是中空的，两头密封严实。把信纸和玉佩塞进去后，又把盖子盖好，脑袋拧上去，外面看不出来还藏了东西。

    荀霏想了想，把孩子头上的发揪拆掉，项圈手镯也都摘下来，放入一个陶罐里，盖上盖子。

    她把孩子交给靳倪抱着，拿来铲子，带着陶罐到院子的一处墙角，翻开堆在这里柴火，挖了一个坑，把陶罐放进去，土填平，再盖上柴火。

    这样在夫妻二人的合作下，能证明小姑娘身份的一众物件都藏了起来，如果没有人确凿的认出她的样貌，就不会发现她就是那个孩子。

    等荀霏放好铲子进屋，吓了一跳。

    孩子已经醒了，直挺挺的站在地上，跟蹲在一边的靳倪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