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不得

    门帘落下时,苏檀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失了谁的礼数?真不要脸!”李大娘趁弯腰捡铜壶啐了口,抬头时额角全是汗:“阿檀,定北侯府这是……”

    “无妨。”苏檀将食盒轻轻搁在案上,樱桃的甜香散出来。

    “春樱宴前先过裴家这关,倒也不错。”她摸出怀里的密报,指尖划过“春樱宴下套”几个字,眼底渐次清亮。

    既然有人要在宫宴上算计她,那便先在裴家宴上立住脚跟,让那些人知道,苏檀的厨艺,不是一盘巴豆粉能毁掉的。

    赴宴时分,苏檀站在定北侯府朱门前。

    月白短衫洗得发白,青布裙的裙角缀着枚绣歪的樱桃,是李大娘硬要给她缝的。

    她抱着檀木食盒,盒盖用细麻绳捆了三道——里面装着她用北山野樱桃做的樱桃毕罗,底下垫着新鲜的槐叶,为的是锁住那口清甜。

    门房通报的声音传进去,朱门“吱呀”打开。

    三年了,她已有三年,未曾踏入这个饱含了十年爱恨情仇的大宅院……

    定北侯府的前院种满樱桃树,落了夜露的花瓣铺在青石板上,像下了场红雨。

    宴厅里飘出丝竹声,穿绫罗的贵女们笑声清脆,香粉味混着酒气,熏得苏檀鼻尖发酸。

    “苏姑娘到——”

    通报声落,满厅的目光刷地扫过来。

    苏檀抬头,正撞进裴铮那黝黑的炯炯眸光中。

    他坐在主位,玄色广袖搭在案上,腕间玉镯泛着冷光,眼底却似有簇小火苗。

    “苏姑娘请。”老管家从廊下走过来,腰板挺得笔直,“世子爷特意留了上首的位置。”

    苏檀跟着老管家穿过人群,食盒在怀里发烫。她能清楚听见身后传来的细碎议论。

    “就是那个被退婚的童养媳?”

    “听说现在小馆当帮厨,也敢来裴家宴?”

    她攥紧食盒的手背上暴起青筋,直到在案前站定,才将食盒轻轻打开。

    樱桃毕罗的甜香“轰”地散开。

    雪白的酪上缀着红樱桃,像落了雪的珊瑚。玫瑰露的香气混着樱桃的酸甜,飘到每个宾客的鼻尖。

    贵女们的帕子停在半空中,酒盏里的琥珀光也凝住了。

    裴铮支着下巴看她,嘴角勾了勾:“苏姑娘这手艺,比当年在灶房煮的粥,倒是精进不少。”

    “当年在灶房,是给定北侯府上下做饭。”苏檀拿起银匙,舀起半勺酪,“如今做的,是给懂味的人尝的。”

    她试探地将银匙递给下首的老夫人。

    “这酪用北山野樱桃熬了三个时辰,加的是晨露煮的玫瑰露,老夫人尝尝?”

    苏檀从进门那刻起,就发现了,老夫人睇她竟不似以往那般鄙夷,而如生人般……

    老夫人抿了一口,如孩童般喜形于色,眼睛立刻亮了:“甜得透亮,滑得像云!好吃,我还要!”

    婢子马上又端了一碗伺候着。苏檀淡然别开眼,按下心中惊诧。

    一位身着华丽锦缎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酒杯,赞叹道:“这樱桃毕罗,樱桃的酸甜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酪的醇厚,每一口都彷佛能尝到春天山林间的清新气息,妙哉!”

    旁边一位年轻公子,眼睛发亮,竖起大拇指说道:“这酪入口即化,樱桃的果香在舌尖散开,余味悠长,比我之前吃过的任何甜品都要美味!”

    一位贵女轻掩口鼻,眼中满是惊喜:“这酪不仅味道绝美,外观更是如同一件艺术品,让人都舍不得下口呢。而且这玫瑰露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实在是太享受了。”

    满厅响起一片赞叹声。

    苏檀扫过人群,在角落里看见了张熟悉的脸——苏瑶的表哥,当年没少欺辱他的陈公子。

    他正捏着酒盏发怔,见她望过来,随即满脸挑衅地豪饮一杯,又舔了舔唇。

    “苏姑娘。”裴铮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记得你从前最怕酸,可这樱桃毕罗里,倒有股子酸后回甘的劲。”他指节敲了敲案几,“莫不是这些年受的委屈,都熬进酪里了?”

    厅里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低低的窃笑。

    苏檀攥着银匙的手紧了紧,眼前闪过无数个深夜——在小馆的灶前擦锅,被油星烫得手背起水泡,听着酒客骂“厨娘就是上不得台面”。

    作戏是假,可扎心是真。

    “世子爷说的对。”她再抬头时,目光像把锋锐的刀,声音清凌凌的:“当年的苏檀怕酸,如今的苏檀,却能把酸樱桃熬成甜酪。”

    “就像有些人,当年说我配不上。”她故意将视线扫过陈公子:“如今我站在这里,倒要看看,是谁配不上这桌樱桃毕罗。”

    陈公子的脸涨得通红,酒杯“啪”地磕在案上,正欲发作。

    裴铮却突然朗笑,笑得肩膀直颤。

    “好个苏檀,倒是会借题发挥。”他端起酒盏,似醉非醉,一饮而尽:“这杯酒,敬苏姑娘的樱桃毕罗!”

    宾客们忙跟着举杯,刚才的尴尬被酒气冲散。

    苏檀趁着空隙,默默退到了一边。

    众人不再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刚松了口气,老管家却突然凑了过来。

    他那布满皱纹的手背一翻,袖口处露出了半枚翡翠扣。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姑娘,近日有暗卫说,有人往您小馆的菜里投东西。您……万事当心。”

    苏檀的瞳孔微缩,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还挂着笑:“劳烦管家提醒。”

    她望着老管家鬓角的白发,陡然想起裴铮无意间透露的那句:“侯府暗卫差点绑她去乱葬岗。”

    顿时福至心灵,这老管家,怕也是裴铮安在府里的眼。

    宴到深处,即将散席之际,主座上的裴铮突然站起身。

    酒盏相撞的声音停了,丝竹声也歇了。

    “本世子今日宣布——”他环视一圈,最终定在苏檀身上,目光比案上的烛火还亮。

    “往后苏檀姑娘的小馆,定北侯府包下全年的食材。”他扫过满厅震惊的宾客,一掷手中酒盏,“长安要出个‘第一厨’,那我裴家,愿做她的后盾。”

    苏檀手里的银匙“当”地掉在酪里。

    “可我不愿。”

    裴铮轻笑一声:“这可由不得你。”

    言罢,他佯装醉酒,摆了摆手挥退满席宾客。

    她抬头凝视裴铮,他的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像当年在这定北侯府,他替她挡下责罚时,也是这样的眼神——滚烫,却隐藏得极深,看不透。

    宴会散时,月上柳梢。

    苏檀抱着空食盒走在巷子里,夜风掀起她的裙角,带着一丝槐花香。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刚警惕回头,裴铮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樱桃毕罗不错。”

    她转身,见他靠在槐树上,玄色外袍被夜风吹得翻卷。

    “你究竟为何帮我?”她又问了一遍,和晨雾里的问题一样。

    裴铮推开繁茂的枝叶,踱步到她面前,停在了三步远。

    他看着分明半分醉意都无,却缓缓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苏檀垂下的眼睫轻颤。

    “当年退婚,是为了护你,而如今帮你,是想看你站在最高处。”他指腹擦过她手背上的油疤,“苏檀,你的舞台,不该只有小馆的灶台。”

    远处传来更鼓,三更了。

    苏檀抬眸,望向他身后又大又圆的明月,绽开一抹明媚的笑。

    她想起系统提示里,那至高的“天厨圣手”等级,想起春樱宴上要呈给九皇子与各宫娘娘的樱桃毕罗。

    想起那些曾暗害她的人——这一回,她带着裴家的支持,带着自身的厨艺,谁也别想再把她踩进泥里!

    “裴铮。”她抱着食盒转身,发梢撩过裴铮胸前衣襟,“春樱宴那天,你等着看。”

    夜风掀起她的裙角,像展开了一面即将腾风而起的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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