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橙子，什么时候把你那小情人带过来让我们见见啊。”

    强劲有力的鼓点咚咚作响，包厢很大但不算太吵，蓝紫色的梦幻氛围灯化为实质般流淌在说笑的公子哥身上，每个人的脸都昏暗朦胧，让人看不真切，是恰到好处的迷离暧昧，是属于这些上层阶级独有的纸醉金迷，也是狂欢之夜来临前的预警。

    柯铭没骨头地倚在软座上，长臂伸展在靠背，嘴边噙了一抹玩味的笑，是好友之间打趣调侃的意味，他朝旁边抬了抬手指，后面立刻有几个服务生端着酒轮流摆上桌，柯铭随便挑了一杯酒推到了里面。

    一只白皙匀称的手从暗处伸了出来，江渝澄身着浅紫色的碎金衬衫，领口最上方的纽扣被解开，露出形状姣好的锁骨，他靠在卡座上，姿态懒懒，闻言挑了下眉，没着急回答，倒是先抿了一口手上的酒，有点辣，但咽下去后嘴里又会留点甜味，他左右转着酒瓶，漫不经心地看着容器里淡红色的液体，问“你见干什么。”

    这时候蓝调氛围灯闪了过来，修长无名指上的那两枚银圈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持续时间很短，几乎转瞬即逝。

    这间包厢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几个月前，江渝澄从下区带回来一个人，但一直都没露过面，连叫什么都无从得知，只听黎少说脾气倒是大得很。

    “哟，到底是哪位天仙啊，让我们江少这么不舍得。”肖旻摸着身旁人的脖子，饶有兴致地揶揄他。

    话一出口引得人们都笑起来，纷纷询问。

    江渝澄浑不在意，仰头把酒喝完，液体入喉的瞬间，他想到了那个人。

    桀骜不驯的硬骨头，被打了死活不会吭个声，有意讨好也只会沉默地拽人衣角，蠢的要死，可偏偏那样的一个人，那样的一张脸，只要稍微摆出一点儿可怜模样就能让他招架不住。

    不过好像确实得让他透透气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还是头从外面绑来的野狼。

    江渝澄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了不大不小的磕碰声，他点开一个软件，精致风流的眉眼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但很快就扩大成近乎恶劣的戏谑，江渝澄按了两下音量键，打出去一个电话。

    柯铭靠得近，见到后连忙向那群人比了个停止的手势，偌大的包厢慢慢收了声。

    响铃几秒不到，但谁成想刚一接通，没有征兆地，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一个男人急促且不规律的粗喘，不过时间很短，几秒之间就被对方迅速地压下去了，压得很低很闷，可如果仔细听的话里面夹杂着男人的痛苦与隐忍，一种强烈的雄性荷尔蒙简直隔着手机屏幕就要冲过来，性感得要命。

    顷刻间，这个夜晚迟迟不发生的欲望火苗一下被点燃，场子预热，起哄声吹口哨声大笑着看热闹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哐当一声——

    “……我操。”柯铭刚拿的酒瓶掉在了厚厚的羊毛垫上，发出一声闷响，酒红色的醇香液体汩汩流出，浸染了纯洁的白色，他推了一把江渝澄，神情有点儿震惊，“我操，江儿你这可以啊，喘得真他妈好听，我他妈差点就听硬了。”

    他说话声音大而且离得近，电话里的人明显听到了，沉默蔓延，没人开口说话，仿佛谁先开始就是向对方低头了。

    江渝澄又按了一下音量键就把手机扔在了一边，不慌不忙地剥葡萄，紫红色的汁水流到修整干净的指尖上，等到他剥完第三颗的时候，对面终于说话了，像是在这一段时间里平复心情，低沉好听的音色里满是疲惫和无力，“有什么事。”

    江渝澄随意抽张纸擦了擦手，拿起手机贴近了耳朵，由于久居上位，说话时多少带了些命令的语调，“过来接我。”

    话音刚落，两边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只有柯铭幸灾乐祸地嘲笑江渝澄，退回去倚靠在软座上感慨地摇了摇头，“没想到我们江江还有被人下面子的时候诶。”说完往自己嘴里倒了口酒，微甜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他突然想到什么身子又往前一倾，对着手机说“哈喽宝贝？要不你跟我吧，我比江渝澄会疼人多了。”

    江渝澄皱着眉歪头，拇指和中指一前一后掉转了一下手机，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柯铭，眼里是警告。

    柯铭可一点都不怕他，混不吝地朝他挑了下眉后继续作死，“嗯？考虑考虑？”

    江渝澄看着他故意挑衅的样子突然笑了，点点头，“严落，回答他。”

    良久，严落似乎也笑了一下，气流似的，像讥讽，似无奈，更多的是一种自嘲，他轻轻地说，“小鱼，你太自以为是了。”

    他在示弱，加上这个特殊的称呼，几乎是一瞬间江渝澄开始变得兴奋，不自觉地就开始摩挲着戒指表面，他说“嗯，听不懂，跟我还是跟他。”

    月光很明，孤零零地挂在天上，在这个萧条的季节中显得尤为凉薄，似在寻求慰藉，也可能是想探其一个原因，一束光穿破无具象化的空气，透过落地窗，照在一个忽暗忽亮的房间里，抚摸在一个单薄的背影上。

    严落坐在铺了羊毛毯的地板上，背靠在床沿，前面的他头发长长了些，也更瘦了，额前碎发耷拉下来能够掩住标志性的断眉，他神情疲惫又麻木地往后靠着，头顶上的灯并不亮，甚至可以说是昏暗的，那双深棕色的瞳孔里没有了往日的光亮与野性，清瘦的手腕上戴着一条纯黑色的手环，屏幕亮着，是一个心率超标的显示界面，无名指上被圈着一枚银戒。

    严落看向窗外，树枝被风掠过，发出簌簌响，明月似乎也感受到了风的轨迹，被吹得晕出来些残影，像是水中幻月，有一点儿风吹痕迹就会破灭，柔软，易碎。

    通话依然没停，那边一直在等，严落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柔和的，自然的，但却单薄冷清的光，像是在出神，几分钟后他把戒指摘下来，这是他第二次把这个小圈取下来。严落伸出手来，比对着外面高高悬挂的孤月，然后确定将光晕都包住后，往回勾了一下，如同把它套了进来，做完这一切后他又不动了，低下头看着戒指再次发呆，后颈上凸出来一块骨头。

    这个举动没有理由，看起来甚至有些孩童般好奇天空的幼稚，可严落确实这样做了。

    一秒两秒三秒……

    周遭非常安静，心脏跳动的声音让严落听得真切，却感受不到一丝属于它的鲜活。

    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没有什么东西可想的想象，“戴回去。”

    严落不意外地笑笑，原本清澈明朗的眼睛此时却被迷茫不安填满，他眨了眨眼睛，曲起手指，动作缓慢，机械地戴了回去，戒指落到指根处时他突然毫无征兆地问，“江渝澄，能和我在一起吗。”

    风起，月晃。

    月亮看起来好孤独，把它放在自己身上会不会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