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声摇道:“你我二人对诗,第一句一个字,第二句两个字,第三句三个字,以此类推,直到第十句十个字,第十一句九个字,后面依次递减。我们定一个题,一人一句,谁对不上来就算输,可好?”
玄夜摇摇扇子,表示可。
花声摇道:“不如诗的主题就定佳人思慕吧。”
玄夜很满意,这不正巧了。
花声摇先开始:“念”。
玄夜对道:“初见。”
“慕逍遥。”语气很是艳羡。
“亦可去寻。”
“何人共断肠。”
“红尘回首已远。”
“倚帘人独望天边。”花声摇虽然叹息,但还是不错眼地看着玄夜,眼中带着些旁人看不懂的风情。尽管看不懂,但那似乎少有人能拒绝。
“过鸿浩渺去影似烟。”
“红袖裳薄哪堪多情颜。”美人蹙眉,我见犹怜。
“客难归怎落身前眉眼间。”
“秋意凉人不忍别黄花。”我似黄花,君如秋风。
“待来年好景又一春。”
“瑶琴独奏徒增痴。”花声摇想再做一次努力。
“明镜一面无尘。”
“过客谁知难。”花声摇不再看玄夜,她望着这空荡荡的屋子,仿佛在看那些来了又走的人。现在,她是真的有点伤感了。
“去亦是缘。”
“人如燕。”花声摇看向玄夜。她的嘴角还是挑着抹若有似无的笑,眼里却楚楚可怜。
玄夜不动如山:“微羡。”
花声摇笑了,她盯着玄夜看了很有一会儿,说:“算了,我对不上来了。”
她的优点是一向明白自己的位置,懂得适可而止。
她不再看玄夜,转向青爻说道:“叶少爷,尊师确实来过四方城。”
“还望花老板明示。”青爻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花声摇的信息,让他们三个都精神一震。
花声摇道:“尊师是大人物,来四方城自然也是和大人物有联系。叶少爷不如去容府打听打听。声摇言尽于此,望叶少爷海涵。”
青爻略一思索,明白花声摇也有她的难处,不再追问。
三人客气地告别,留下那个价值不菲的箱子,离开了花声阁。
花声摇靠在榻上没有动。退下的妖族少年少女们鱼贯而入。一个妖族少年走上前,垂手而立,恭声唤道:“老板。”
花声摇还是未动,眼神不知盯着哪里,低声道:“给我拿件袍子来罢。有点冷了。”
那妖族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略有担忧,很快有人拿了一件袍子递过来。花声摇将它裹上,又道:“叫乐师重新奏起来,选首欢乐些的曲子。把客人们唤进来。”
“那您还上楼吗?”那妖族少年低声问。
“不了。我就在这看着。”
圆台四周的降下帘子来,沉沉地挡住木榻与木榻上的人。这帘子的材质特殊,里面的人看得见外面,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陆续有妖族少女往里面送入果盘点心与美酒,然后再退下。
离去的客人陆续回来了。楼里很快重又热闹起来。
矮桌上坐满了人,房里重又点起了灯。
满座衣冠华服,无人知晓中间幕帘严严实实地挡着什么,纵有人好奇看上一眼,也抵不过眼前美酒美人的诱惑,以及自己心中欲望来得要紧。
从花声阁里出来,外面的阳光照着,颇有些换了天地的感觉。绕是青爻见多了这俗事的繁华,也不得不赞叹花声摇当真是有本事的,将那花声阁打理得滴水不漏。
眼下,玄夜还是打算先回客栈,商议之后再决定下一步。
他们虽是以散修的身份进入城中,但也不能说完全能掩盖自己身份,拦不住有心人调查。
若四方城主早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此次他们来找花声摇,自然也瞒不过四方城主的眼睛。眼下容家的反应,对他们来说恰是下一步的指路牌。
青爻虽然有自己的看法,但也觉得玄夜说得不无道理。
三人正准备离开,却听得前面有人在争吵。
街上的人纷纷赶去围观,一时间把路都堵住了。
玄夜三人走到跟前,发现出事的竟是“大”赌坊,彼此交换了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大”赌坊的门口被人团团围住,人群中间已经躺了好几个人,看样子都是被人从里面扔出来的,奇怪的是,看他们的穿着应该都是大赌坊的伙计。
“咔嚓”一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使力,大赌坊门口悬的那面标志性的旗帜的旗杆折了下来,但仍然顽强的没有断,只是那个斗大的“大”字摇摇欲坠。
围观人指指点点,都道不知是哪路神仙来这撒野。
赌坊内乒乒乓乓的声音一直没停,应该是有人在砸场子。
大赌坊自开以来,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一时间围观人也震惊了,但慢慢地,情况就不对了,一个人扑到赌坊门口,开始扣那门上镶的金银,守门人一愣,立刻前去阻止,但就那么一刹那,情况已经失控了。
众人蜂拥而上,守门人很快被淹没在人群中。
开赌坊的,哪有不得罪人的。
就在这赌坊门口,都有刚刚因为输光了钱被赶出来的,正是双目猩红的时候。
多半是碍于大赌坊的权势,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仅存的威慑很快就一点都不剩了。赌徒的心理,在渴求之物的趋势下,这一刻什么容万通、什么背后权势,统统都忘在脑后。有人掏出小刀,开始刮门上的金粉。
气氛热烈,开始有人直接进了赌坊,那里面的桌子上应当摆满了现成的银钱。一个人,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然后越来越多。
很快堵着的路便空出了一条道。玄夜他们犹豫着是不是趁机离开,此时,变故又生。一个人从里面飞出来,重重地落在地上,大片的鲜血开始蔓延开来。
赌坊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从里面出来,进去的那些人仿佛都在一瞬间被吞噬了。
有人看到了摔出来的那个人的正面,脸上开始露出恐惧的神色,这种恐惧越发在他身上扩大,到了他的四肢,他的全身,他在发抖。
有人比他更快地做出了反应,扭头就跑。仿佛按下了开关,所有人都如潮水般溃散。这条西坊最繁华的小街,在经历了它有史以来最大的混乱之后,瞬间经历它有史以来最大的安静。
整条街上不见人影,风吹起地上的杂物,悠悠地打旋,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玄夜三人默契地背靠背站好。
他们同样看到了地上那人的样子。那是一个颇为白净的年轻人,身上穿着暗金色红纹锦缎袍,袖口滚着金线,隐隐约约绣着一个图腾,像麒麟又想蟒,也有几分像龙。腰间的玉佩早随着摔出来的时候碎成了无数块,那玉中心沁血,摊在地上,如片片水滴。
那人双目圆睁,本来颇为端正的相貌被表情带的有些狰狞,看得出来还有呼吸,只是十分微弱,不知是何人下此毒手。
赌坊里面仍是一片寂静,一面挡风帘挡住了一切。玄夜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传来马蹄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嗒、嗒、嗒”,在这寂静的街道上十分清晰。玄夜与青爻对看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马蹄声十分整齐,听上去像是只有一匹马,但他们分明感觉到了有数个骑士在往此处靠近。如此齐整规律,来者不善。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便看到了他们要等的人。
这是一队幽灵一样的马队,他们的马走在青石板上,步伐一模一样,“嗒、嗒、嗒”,越来越响。
当头一人是个女子,红色斗篷罩头,面覆红巾。后面的人全都是一袭黑色斗篷。这群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头发丝都不让人看到,只有腰间悬挂的剑能暗示他们刀口舔血的生活。
白嫣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为什么今天碰到的女子,全部穿的都是红衣服?难道他们今天出门忌红色?
她已经由三个人背靠背的姿势被两个师兄挡在了身后,此时偷偷低下头,撇了撇嘴,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种眼前这个女子比那个花声摇更难搞的感觉。
马队到赌坊门口停下了。为首的女子下马。后面的人也随之下马。
那女子站他们对面,只露出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打量着他们。
半晌,她走到倒下的青年旁,蹲下来开始检查。她用手逐一检查青年的几处大穴,看动作和这青年应该很熟悉,但看她的态度又不像。查探一番后,便站起来,示意黑斗篷的人过来带走他。
“你这是在干什么!”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如惊雷般响起,随后他的人也出现在众人眼前,看样子是用了什么移形换影的法器。
那男子是个修道之人。年貌趋于中年人,但修道之人,往往实际年龄比外表不知老多少岁。男子身材劲瘦,如虬松,一身修为颇深,此刻一双眼睛如鹰般直勾勾地盯着红衣女子,双手拢在袖间,似乎对这女子颇有忌惮。
黑衣人看见这男子来,放下了正抬着的青年人,站到了红衣女子的身后。一个人和一群人,双方呈对峙之势,一时间都没有开口。
玄夜和青爻默契地护着白嫣后退一步,把场地留给他们。
没想到,却是红衣女子先开口了,她微微点了头,叫了一声:“黄伯。”
中年人拱手回了个礼:“小姐。”
这下,青爻目瞪口呆了。
这,来的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