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宴

    翎摇公主的及笄宴,各国国君皇子、大臣使节纷纷前来祝贺。

    宴会在安乐殿内举行,殿内灯火辉煌,映照着金碧璀璨的宫阙。里面整齐有序地摆放着众多铺有绣花锦缎的巧小桌案,盛大壮观,桌上陈设着玉盘金碗,精致华贵。

    易国国君和翎摇公主同坐上座,国君身着龙袍,气态轩昂;翎摇公主亦衣饰华美,玲珑典雅。次底下设有两排桌席,易国大公主易清涟、二公主易婉容分坐两侧,分别紧靠她们的是娴贵妃,大公主的生母,柔贵妃,二公主的生母。因翎摇公主的生母早逝,皇后之位一直无人。

    琵琶乐起,宾客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进入安乐殿内。文武百官身穿朝服,腰佩玉带,头戴冠帽,威仪严整,按照品级高低顺序入座;各国国君皇子、大臣使节则穿着各具地域特色的盛装华服,恭敬有礼,端坐在两侧桌席。

    殿内精卫立于宴席最外的两侧,肃穆庄严。宫女太监穿梭其中,呈上一道道珍馐美味,奉上一盏盏琼浆玉液。

    众宾入座完毕,国君作宴席致辞,全场肃静,言毕,转而慈爱地看向翎摇公主。

    “我的阿摇,已经长大了,日后若择一良人当驸马,父皇亦可放心退朝喽”翎摇听罢,羞红了脸,底下众多群臣宾客齐齐盯着她瞧,看样子不知是为翎摇的花容月貌所着迷,还是各怀心思,垂涎着易国国君之位。

    易国国君膝下无子,只生得这么一个公主。国君盛宠翎摇公主,并希望将其国君之位传给三公主与其驸马。

    宴会伊始,宫女呈上一古色檀木盒子,国君轻轻将它拿在手里,打开是一支做工精巧,用心打造的簪子。

    易国国君此前命人远赴南越国,那边盛产和田珠翠,因此特地打造了一支镶田凤舞九天流苏簪作为翎摇公主的及笄礼。

    翎摇公主小时,国君都会把外国使节大臣进贡的奇珍异宝带回来给她,只因这些都是独一无二的珍物。而翎摇公主亦是很欢喜,她也会把它们无私地赠送分享给姐姐们,可最后得来的只是她们的艳羡嫉妒,甚至利用欺骗。

    这次,亦是如此,易清涟和易婉容不悦地看向座上的两个人,脸上仅有的浅笑在此刻也渐渐黯淡下去,凭什么三公主的及笄宴办的这般盛大热闹,及笄礼物亦是别具一格的,从小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往翎摇公主殿内送,虽然她们不是父皇亲生的,但好歹她们也是皇室的子嗣,父皇不应偏心独宠三公主,她们心中郁闷不平、颇有酸楚地想道。

    娴贵妃和柔贵妃亦在座席上沉默地看着,面带微笑,并无言语,她们知晓自身在国君心中的份量,那是万万不能和三公主的生母匹敌的。她们原先是上任国君的妾妃,生的女儿亦是和上任国君有血缘关系,新任国君的皇后之位只属一人,那就是易翎摇的生母,而后并无纳妾封妃,此生亦只有易翎摇一个宝贝女儿。

    旧君驾崩,新任国君见她们无所依靠,便让她们延续贵妃之位,待在宫中,但也只是这样罢了,她们平日里对国君恭敬以礼,并无亲密之举。

    转头,国君温柔细致地给翎摇公主戴上,面露期待,“阿摇,这支簪子寓意着快活自在,永乐无忧,你可欢喜?”

    “父皇送我的簪子自然是最好的及笄礼,阿摇永远爱父皇”国君欣慰地抚了抚她的脸颊,心里唯愿她此生能够寻得一位如意郎君,像他一样全心全意爱她、宠她。

    易翎摇是易国最受宠的三公主,出生不久母后郁郁而终,国君悲痛欲绝,因他此生至爱永远离开自己,只留下一骨肉可以留念。国君悔对翎摇,此后将她捧在手心里宠,他清楚翎摇的向往追求,也知她不喜待在皇宫,但宫外形势混杂,恐不能护她安乐,便哄着她待择一驸马,若二者心意相通,到时便遂她意吧。只是国君心中仍想着翎摇和她的驸马能够继承他的皇位,尊享荣华富贵与国人朝拜,那是他最期望的结果。

    曾经翎摇亦想着一直陪着父皇,择一驸马,登上皇位,尊贵华丽,可她毕竟性随母后。翎摇幼时从母后的贴身宫婢口中得知,当初父皇登基前是朝中大臣,只身外派传报,突遇大雨,山野路段崎岖,马匹受惊摔下山坡,醒后便身处母后的屋中,母后细心照顾父皇的伤势。母后性情温和,纯真善良,两人在相处中互生情愫。

    那时旧君病重,皇位更替,朝中大乱,按照朝堂规约,要传位给立下赫赫功劳的大臣,刚好父皇伤愈归朝,平定朝乱,旧君思其忠仁有义、立功无数,下命传位与他。

    父皇不愿舍弃权势登上皇位,母后亦放下她田园生活的安逸,身处深宫伴着父皇,终日郁郁寡欢。父皇只知权势可以护母后永乐无忧,唯独不知母后最不喜权势。

    权势虽好,若承其重,必失本真。

    翎摇公主最初也恨过父皇,他很爱母后,却又予她以爱的牢笼,皇宫像一座寸草不生的围城,枯萎了母后原本自由洒脱的性格。但后来翎摇公主也渐渐理解父皇对权势的看重,众人皆欲求权势庇佑。可她过去亦被权势伤的遍体鳞伤,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不起眼的角落里,晏瑾陌正孤零零地随意摆弄着桌案上的吃食。这晚是他被押送易国为质以来第一次走出他的寝宫。

    三日前宫里的王公公到他寝殿宣读圣旨,“三公主及笄宴,为促易晏交好,特请晏质子赴宴,三日后朝天殿,接旨。”

    晏瑾陌面上淡然、心无波澜,只是跪身作拜,磕头接旨。

    今夜是他以晏国六皇子的身份前去赴宴,对他来说一切是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他见到所谓一面未见的父皇,曾经欺辱过他的其他皇子,以及赠他衣裳的三公主。

    易晏两国交战,晏国溃败,割地赔兵,并以晏瑾陌到易国为质,承诺休战。晏瑾陌在易国为质已一年,上至宫中贵人,下至奴婢太监,人人皆可欺辱他。平日里他只能待在简陋的偏殿内,吃着宫人剩菜,穿着从晏国带来的破旧衫服,无宫婢侍奉,就连他的寝殿也鲜少有人踏足。

    大家都厌他,欺他,可他也只不过是无权无势被抛弃的质子。晏瑾陌不懂为何如此,以为逃离了黑暗,却再一次失去光明。

    “听说晏国送来的质子也会参加公主的及笄宴,很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他那边的宫人说他面白肌瘦的,一副病恹恹柔弱的样子。”

    “我上次替婉清去偏殿给质子送吃食,那饭菜是馊的,那是人吃的吗,而且他身上穿的已经破旧不堪了,现在快入冬了,还是夏天的样式,真的吃不饱穿不暖阿”

    恰巧,寒烟和轻云的对话被从后头经过的翎摇公主听到了,她轻皱眉头,似有一丝不悦,低沉着声:“寒烟、轻云你们去替我吩咐柳公公,让他去量一下晏皇子的身量尺寸,交给宫中的织娘,裁几身舒适保暖的锦袍,送至他的寝殿。”

    “是”她们不解地对视一眼便赶忙下去。

    翎摇公主曾听父皇说,晏国押送来一位质子,名叫晏瑾陌,安排在偏殿住下了,但她并没有见过他。宫中宴设朝会、节庆游赏,他都没有出现,翎摇以为他生性偏僻,不喜热闹,但她不知的是晏瑾陌根本出不去他的寝殿。

    今夜宴会上,翎摇公主从上边远远地看到一束陌生拘谨的目光朝她看来,晏瑾陌和她对视的那一瞬,他试图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那微扬的嘴角里却藏着深深的苦涩和委屈,目色晦暗,眼睫垂下一片忧郁,一副受尽欺负的可怜模样。

    宴会进行到一半,翎摇公主又注意到他在角落里沉默寡言地一个人跪坐在桌案边,其他人举杯交错,相谈甚欢,好不热闹,唯独他空无一人与之交谈饮酒。

    翎摇公主突然想起宫女所言,面白肌瘦,柔弱可欺,猜想这应该是晏国六皇子晏瑾陌。

    “这身锦袍可还合身”翎摇走到晏瑾陌身前,手握一小盏酒杯,一双明眸,澄透清澈,正水灵灵地看向他的脸。

    晏瑾陌赴宴穿着一身暗紫阔袖锦袍,乌发缠银丝,没有插簪,额前几缕发丝轻扬,肤色清浅,稍显病容。

    晏瑾陌抬眼起身,轻启薄唇,似在犹豫。

    前几日,柳公公将他身上这套锦袍送至他寝殿,晏瑾陌得知这是易国最受宠的三公主易翎摇为他量身定做时,他这才想之前为他测量尺寸的事。晏瑾陌眼里闪过一瞬恍然大悟的明亮,随即又重回黯淡,他想不通三公主这是何意,他和她此前并无一面之缘,更不相识,为何会突然赠自己这么一件华丽衣裳。

    锦袍质地绵柔,针线细腻,可御寒保暖,亦显端庄大气。晏瑾陌久久抚摸着手中的锦袍,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旋即拧眉,沉思着,莫不是三公主知道他要去她的及笄宴,嫌弃他的破旧穿着,特地送一锦袍,想着到时莫污了她的眼吧。

    “锦袍在下穿着舒适,很是欢喜,谢三公主好意,亦贺公主及笄,愿公主平安喜乐。”随后,晏瑾陌双手握杯,深揖鞠躬,如君子般的温文尔雅,礼貌得体。

    翎摇公主美目珠玑,容颜娇艳,皓白玉臂,更显酒浊。晏瑾陌抬眼时,直直盯着她的脸,并无动作,表情有些拘谨,就连翎摇公主用酒杯轻碰下他的酒杯都没有反应。

    翎摇看着他有些愣怔,疑惑开口:“六皇子在想什么呀?”

    “无事,在下今夜赶着赴宴,忘带献给公主的贺礼,他日必当奉上。”言毕,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这酒便谢六皇子前来赴宴之礼。”她掩唇饮下,便转身离去。

    留下角落里一别孤影

    其实,晏瑾陌刚才对上三公主脸的那一瞬,一个不该有的心思在他内心深处悄悄地生根发芽,随即显而易见地迅速发展壮大。

    那也是因为三公主不该有意无意地挑拨他敏感的内心。赠他衣裳,这是何意,座上对视,那是何意,过来敬酒,又是何意。

    他本无人在意,可偏偏她愿意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那怕转瞬即逝,这令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意乱。

    适才,翎摇公主与晏国其他皇子相谈甚欢,喜笑颜开的样子像把利刃,插在晏瑾陌的眼里,然而她待自己时反而有一丝疏淡拘谨。这让他很难把握她内心的真实所想。

    晏瑾陌开始对她有近乎疯魔般的偏执,她不应待他们以热烈玩笑,因为他们是他最憎恶的人。

    他生来冷漠,更是无情,并不懂爱,只剩仇恨,心里想的唯有权势。

    当众人远离而三公主愿意靠近他时,晏瑾陌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想要蓄意接近她,因她身上的权势,登上皇位,成为至尊之主,到时候,一雪前耻,无人敢欺。可若问他,是否真的喜欢三公主,他却说他唯爱权势。

    宴上,各国送来奇珍异宝,异域盛产。王公公在前头报贺礼数,宫女陆续将贺礼呈上,让公主过目。

    晏国的皇子们为博三公主欢心,在送礼方面可是用尽心思,皆是上好的精品。

    晏国大皇子晏卫朝送纱绣凤凰图折扇;

    二皇子晏天昊送白玉嵌莲菱花镜;

    三皇子晏国盛送沉香木雕紫铜手炉;

    四皇子晏荣安送镂空海棠碧玉簪;

    五皇子晏潮光送缠枝牡丹双扣镯。

    其他国家的国君皇子皆不甘落后,送的礼物亦是万里挑一的珍物。

    “三公主尚未婚配,不知是否有心仪的驸马人选,在下有五位皇子,皆丰神俊朗,儒雅达礼,公主若看中哪位皇子,那易晏两国喜结良缘,皆大欢喜呀”晏国国君恭敬地向坐在上边的易国国君和三公主作揖说道。

    “晏兄莫不是忘了过去的狼子野心吧,吾本无心交战,但汝欲灭易国,以达统一,今虽求和,但往事难忘,晏兄不会是看中易国的皇位了吧?”

    晏国国君失笑道:“过往不是,今日在下赔罪,但易晏和亲,乃众之所望,望三思。”

    晏瑾陌平静地听完他们的对话,不屑一笑,转而垂首,似在黯然神伤。

    晏瑾陌出生数月,生母便郁郁而终。晏国国君无意得知她因心有所属,却爱而不得,最终含恨离世。

    她即不爱他,他却深爱她,那她当初为何甘于围困深宫重宛,又乐于在他膝下求欢呢?他觉得自己受到欺骗和背叛。于那时起,他便厌恶那孩儿,没有取名,生来被弃置冷宫,唯有墨公公一人给他取名,伴他左右,悉心照顾着他。

    冷宫僻陋,杂草丛生,幽阒寂寥。晏瑾陌从小在宫中吃穿极简,不能吃饱穿暖,这使他身形消瘦,营养不良,肤色苍白,病弱难堪。若无墨公公照拂,恐不得生。

    宫中其他皇子偶去冷宫玩耍,见他清瘦病弱的模样,便以他作乐,对他拳打脚踢,取笑侮辱。

    笑他是怪物,欺他是可怜的狗。墨公公不在,无人爱他,护他,幼小的他独自承受着这一切。

    他们欺他,辱他,他却无力反抗,任由他们变本加厉地伤害自己。

    晏瑾陌看向他们远去的身影,身着华贵锦服,身后一众宫婢、侍卫,嬉笑声传进倒地的他耳里,似在嘲讽,嗡鸣作响。

    他不懂为何自己身边只有墨公公一人,父皇不要他了吗?为何宫中之人避他,厌他,欺他,他又做错什么,竟不能使他们可以爱自己,与他一起。

    黑夜漫长,何时迎来一束光亮。

    宴席已然接近结尾,琵琶弦拨起一层层飘扬的水袖。历来各国公主的及笄宴都会有庆生的曼瑶水步舞表演,由九名俊俏男郎穿上水袖纱裙,随弦舞动,水袖生风,典雅矫健,行云流水,若凌波仙子。

    三公主易翎摇竟看呆了眼,眸光流露着欣喜,却不知角落里的晏瑾陌正直直地盯着她,表面平静,内心酸涩,暗想道公主喜欢看这类男子,他亦可以像他们一样,只要公主的目光愿意多为他停留一会。

    一个不为人知的计谋已然成型,他可是要好好地抓住上天给予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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