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你在船头干嘛呢,快进来和我们一起游戏呀!”燕府小姐,燕芸好奇问道。
“对呀对呀,快和我们一起。”船内同游的几位京府小姐在旁附和。
“你们玩吧,我才不要玩那些幼稚游戏。”阿璃偏头看了一眼船内喧喧笑语的她们,俏皮地扬起嘴角,语调轻快略带不屑,回应道。
而后继续用她从岸边摘取的纤细长条的柳枝儿,随性地划动水面,树枝底端整齐串着精美各异的甜糕点心,这些都是她悄悄在船内桌案上拿的,原本是供游船者品尝消遣的小吃。
今夜是京城一年中最繁华热闹的花灯节,各处灯火阑珊,流光溢彩。
京城百姓纷纷踏出家门,以游船放灯为乐,三五群年轻的郎君姑娘们打扮精致,相约泛舟赏灯,这一夜正是寻觅良缘的佳时。
阿璃是京中名盛商贾沈裕的女儿,沈府的小姐,名沈,字婼璃。性格活泼开朗、灵动可爱,不同于优雅得体的大家闺秀,她不拘束于管教,随性率真,邻里坊间的百姓大都见过她活泼欢快、嬉笑兮兮的样子。
“这水里怎么没有鱼呀?”沈婼璃苦恼地发出一声抱怨。
“阿璃,你来这里就为了找鱼吗?你这样何时能寻得一位如意郎君呀?”姜府二小姐姜玲儿心生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叹息道。
“我就喜欢,你能奈我何?”
沈婼璃对出来透气的她做了个搞怪鬼脸,这一幕恰巧被旁边相向泛船游行的墨晚辞瞥见。
那时他正端坐在船头,寻找灵感绘景作画,却瞧见前面行船的船头独自坐着一女子,倚栏凝神微微生姿,嫣然泰定地拿着树枝轻轻划动水面,惹起道道水波,他好奇她静默表象之下心中所思,于是一直盯着她动作。
墨晚辞是刚过弱冠之年的一名书生,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考取功名后却不愿去朝中赴任,毅然决然在京中隐居,过着普通简朴却怡然自得的生活,平日里靠代笔写信为生,偶尔也会作几幅画贩卖。
今夜是花灯节,处处都显现出繁华热闹的景象,他想着独自一人出来游船,正好把这岸上水面的风景画下来,到时也能卖出几幅。
转头刹那,沈婼璃正好撞上墨晚辞的视线,彼此船只实在挨得太近,她那灵动俏皮的情态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被墨晚辞看的真切。
俩人对视上的那刻,各自默契地移开了眼。
沈婼璃突觉羞赧,眼神飘忽,些许无措,回过神来垂头继续用她手里的树枝无事般划动着水面。
墨晚辞只因那一瞥,心里生了怯,他于灯火阑珊之处与她无意对视,而后内心冥冥之中一股想靠近她的情愫悄然掀起,这少女与他所理解认识的端庄矜持的京城小姐有所不同,身上显露出罕见的无拘自由和天真随性的姿态。
他不由自主地再次回眸,只为能记住那少女的容颜,眼神里却顿生一抹看不透的懊悔和哀伤。
两只船相向而行,渐行渐远,何时再能相遇呢?
“阿璃,怎么又把老先生气着啦,你不好好读书习字,又想着去哪呀?”沈母在她身后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其实,沈母早已对沈婼璃浮躁难安的学习态度习以为常,她为她找遍京中有名的教书先生,奈何没一位先生能招架得住沈婼璃的调皮捣蛋,不好读书。
“阿娘,他教的实在无趣,我不想学啦,想出去玩!”
随即,沈婼璃欢快地跑出府门,只给沈母留下一个洋洋洒洒的背影。
“嘿,真的没办法管你了,出门要注意安全呀。”沈母不放心地嘱咐道。
“知道啦”。
回应逐渐模糊,消逝在热闹繁忙、人流涌动的大街。
沈婼璃的性子毕竟不是愿受拘束管教、乖巧听话的女子,她调皮捣蛋、爱捉弄人,常常令教书先生很是苦恼,没过多久他们自然纷纷不干了。
沈母也很是着急,无论找什么样的教书先生,她还是不能好好安静下来学。
“小姐,您最喜欢吃的桃花酥就在那家小铺买的。”沈婼璃身后的随行丫鬟竹月笑着向她说道,手还不忘往那一指。
“是嘛,我们再买点,府上的都快吃完了。”
沈婼璃提起摇曳的裙摆,兴高采烈地朝那家店跑去,今日她穿的海棠花纹纱裙在人群里格外地耀眼,像一只轻盈飞舞的彩蝶,展示着生命里无限的美好。
“竹月,我们去那条小巷走走吧,这边太多人啦。”
“嗯嗯,小姐。”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吃着刚买热乎的桃花酥,悠闲自在地朝着那条僻静的街道走去。
忽地,她们经过一处庭院,里面有一穿着白净素朴衣袍的书生正提笔在纸上描绘着什么,似在作画。
院子内部装饰也如他一般简单却不乏雅致,四周只两三处绿树点缀,书生的旁侧是一间暗哑破旧的竹屋,看得出来这处已有人住了许久。
“竹月,里面那书生这么专注在画什么呀?”
“小姐,我看不到。”
她俩就这样偷偷摸摸地站立在人家院门前,身子往那书生的方向倾斜着,眼也不眨直直地想瞧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看不到,嘿我们就悄悄地走到他身边看看,应该不会打扰到他吧?”
沈婼璃怀着好奇的心,步履轻盈地迈进院门,踮起脚尖,尽量不发出声音,怕惊扰到人家。
当她走到他身后准备伸头往前看时,抵不住手上拿着的桃花酥的诱惑,不自觉地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就这样,桃花酥上掉下来的碎屑恰好落在那书生的画纸上,格外地引人注意。
“噢噢,对不起。”沈婼璃自然也注意到他画纸上明显有她掉落的食物碎渣,觉得不好意思,着急忙慌地用手把碎屑拨弄下来。
那书生发觉身后有人,也只是抬眼看向前面那一口古老水井,并没有转头理会身后的沈婼璃,浅浅开口问道,
“请问小姐进来是为何事,是有事要找在下吗?”
“没有,我们刚经此处,发现公子你在提笔作画,神情专注认真,故想悄悄进来欣赏一下公子的画作。”
沈婼璃坦然直率地解释道,语气中隐隐藏着一丝被发现的尴尬和心虚。
“原来如此,在下还需安静地把这画完,劳请小姐看完后即可离开。”
书生依旧没有正面看她,语气淡然,毫无波澜,眼里仍然盯着前面的那口水井,他画的正是那口水井。
“公子,怎么这么着急地赶我走呀,我还没好好地仔细欣赏你的画作呢?公子莫不是小气之人?”
沈婼璃一向娇惯的小性子,使她受不了别人对她这般冷漠无视。
“那便随意。”他的语气还是如此冷淡平静。
“喂,公子你很是没有君子礼貌唉,说话时为何不看着我?”
沈婼璃爱耍点小脾气,直接走到他面前,双手叉腰,瞪大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小嘴微微嘟起,面泛桃红,一副不悦生气的表情。
当那书生真正看清她长什么样时,他的神情悄然发生改变,眼底瞬间出现一抹惊讶的亮色,面上呆愣,仿佛那刻时间静止了。
他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她。
“怎么不说话,看到本小姐说不出话来啦。”沈婼璃得意傲娇地扬起一抹坏笑。
她双手变成交叉在胸前,身子微微向前倾,俯下身子仔细瞧着他的反应。
沈婼璃不知道这样子离他距离这么近,对他而言是多么地紧张无措。
“小姐,记得在下吗?”
“我们之间有见过吗,我不记得是在何处何时见过公子?”
墨晚辞看到她一脸疑惑,心想一眼之缘怎能在她心里留下记忆的痕迹呢,是他太痴心妄想了。
花灯节已过去数十日,这段日子他脑海里时常会浮现出那晚她灵动俏皮的模样,以及与他对视那刻害羞慌张的神情。
他不知为何内心有种想靠近她的冲动,也在想何时能和她相遇,甚至这些天出去卖画交信时他会特意在街边角落处停留,看能否与她相遇,可当真的靠近她时,自己又是那么不知所措、局促不安。
“那小姐,能否告诉在下你的名字?”墨晚辞见她想不起他来,只好作罢。
“本小姐,沈婼璃,女若王离,公子你的名字呢?”
“在下墨晚辞,相逢恨晚,辞难达意。”
“还挺好听。”沈婼璃满意地轻笑一声。
“墨公子,只会作画吗?”
“非也,在下亦会看书写字。”
沈婼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眼神变得更加清澈透亮。
犹豫片刻,她认真地看着墨晚辞的眼睛,语调微扬。
“那墨公子,可愿作本小姐的教书先生呀?”
沈婼璃不喜阿娘为她找的那些教书先生,都很呆板无趣,又不想阿娘再为她操心学书一事,所以她只能为自己找一位教书先生了。
墨晚辞虽和那些教书先生一般呆板木愣,待人还很冷淡疏远,但为了应付她娘也是可以的,毕竟墨晚辞懂得可不少,自己认真跟他学一定会有所长进。
另外,她之所以这么着急地找教书先生,是害怕沈母会因她不好学而禁她足,这不是沈婼璃所愿的。
“在下不明白沈小姐所言何意?”
“我让你教我写字作画,读书习字。”
“沈小姐高看在下了,在下才疏学浅,恐难胜任,望小姐另寻一位教书先生。”
墨晚辞不是不愿作她的教书先生,而是担心这是她的玩笑话,捉弄他罢了。
“墨公子这么谦虚,刚才高傲的气派去哪啦,墨公子当真不愿吗?”
沈婼璃有意逗弄一下他,她表面虽轻松自在,但内里更多的是期待落空的可惜遗憾。
他若不愿,那便罢了,回去只能听从阿娘的安排吧。
片刻沉默后,沈婼璃见他不言不语,只是低头看他的画作。
“墨公子若不愿,本小姐也不能强求,那我也不打扰公子作画啦。”
言毕,沈婼璃欲转身离去,突然墨晚辞站起身一把抓住沈婼璃纤细的手臂,
“沈小姐,所言当真?”
沈婼璃为他这瞬间动作一惊,眼睛自然地落在他抓住自己的地方,呆愣了几秒,随后反应过来,看到墨晚辞略显局促不安的神色,以为他怕她今后会来烦扰他,
“墨公子放心,本小姐以后不会来烦扰公子你的,可否先把手松开,抓的我好疼呀!”
“你怎敢对我们小姐这般无礼!”
竹月见此,挡在沈婼璃身前,怒目瞪着墨晚辞略带无辜的脸。
墨晚辞回过神来,发觉不妥,紧忙把手松开,眼睛却死死盯着沈婼璃的脸,生怕她突然消失在他面前。
“沈小姐误会了,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墨公子的意思是?”
“沈小姐当真希望在下作你的教书先生吗?”
“本小姐何时说过一句假话,当然是认真的啦!”
“在下愿意当沈小姐的教书先生,教小姐读书习字。”
沈婼璃再一次被他的回答惊到了,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吧,莫非他被夺舍了。
“墨公子怎么突然又答应,莫不是中邪了?”
沈婼璃用谨慎戒备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着,眉头微皱,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着什么。
“沈小姐,在下觉得成为你的教书先生亦是一件好事,故便答应小姐的请求。”
“在下亦是认真的。”墨晚辞紧接着又补充说道。
墨晚辞心想,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若能靠近她,那也没关系了。
“那本小姐的学业大事便有劳墨公子了。”
沈婼璃见他答应作自己的教书先生,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内里扬起开心雀跃的波澜。
“能够成为沈小姐的教书先生,那便是在下的荣幸,沈小姐,不知在下何时可到你府上教书?”
“墨公子明早巳时,沈府大门见。”
“在下明白。”墨晚辞朝她微躬行礼。
“墨公子,我得回去了,明日记得来沈府哦。”
“在下知晓。”
墨晚辞努力克制住微扬的嘴角,面上泛起一抹浅淡的酡红,却装作镇定自若地向她点头。
沈婼璃这才心满意足地踏出院门。
竹月像一条小尾巴紧跟着沈婼璃离开,适才他俩的眼睛都长对方脸上了,全程没有注意到旁侧还有她一人,自家小姐怎么随意找位外人当自己的教书先生呀,这也太草率了吧,况且他最开始那没有礼貌的样子,真的能教好小姐吗,或者真的能招架得住小姐的脾性吗???(竹月不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