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宣慰使水西霭翠、贵州宣慰同知宋钦二人回到贵州城内，跪接了圣旨，圣旨道，升贵州宣抚司为贵州宣慰司，敕封霭翠贵州宣慰使，敕封宋钦为贵州宣慰同知，酌令霭翠协同署理播州、思州宣慰司等各司政务。

    接过圣旨后，霭翠宋钦二人大排筵宴款待钦差，从席间，二人感觉到这次来的钦差言语间对二人多了几分恭维，少了一些傲慢，更加证实了李彦的猜度，知道大明现在极力笼络西南各夷，只为大明此时正在北方用兵。

    次日，由李彦捉笔，霭翠和宋钦各向大明皇帝朱元璋上了请安折，并随折子附上上贡方物马匹清单。

    由于霭翠与宋钦刚升任贵州宣慰使与贵州宣慰同知，根据圣旨，二人之位尚在各宣慰使之上，二人不得不遵旨留在贵州城署理一段时间政务，不久，又有圣旨下来，对二人上贡表予以嘉奖，并赐以锦袍华带，自此霭翠、宋钦二人便在贵州城署理政务。

    十月末，奢香产子，霭翠携勿额贵、勿额伦回到水西，霭翠甚是高兴，霭翠一脉，其兄长陇内、陇赞均无子嗣，故此子为霭翠一脉唯一子嗣，取名阿地，夷名阿期阿地，该因霭翠夷名陇赞阿期，水西家从阿地出生便大肆庆贺，待子百日后，霭翠再携勿额贵、勿额伦返回贵州城。

    话说勿额贵、勿额伦本是奢香从永宁府待来的随从人员，但此兄弟二人勇猛无比，又忠心，霭翠甚是喜欢，出入皆带在身边，时间久了霭翠有意提携二人，此时勿额贵之妻阿俏已产子，霭翠特赐名贵由，勿额伦之妻阿蓝年中产子横死，年末霭翠做主，将本部慕柯则溪慕濯阿义赞的小女阿月下嫁勿额伦，此后霭翠常驻贵州城署理政务，奢香携子阿地来投，寒暑则前往化格则溪西溪河畔的行宫驱寒避暑。

    寒来暑往，不觉奢香嫁入水西家已六年，其子阿地已五岁，奢香开始着手儿子阿地的读书习字，这一日，霭翠处理公务完毕，回到后堂，见阿地正跟着奢香习字，霭翠饶有兴趣看了一会，待儿子写完字，霭翠上前抱起儿子亲昵了一阵，让家仆带出去玩，这才对奢香道：“我有意让李彦来教授阿地，你意下如何？”

    奢香点头道：“李先生学识渊博，如果他能教授阿地，那是最好不过了。”奢香想了一下又道：“苴穆，我还有个想法。”

    霭翠道：“但说无妨。”

    奢香道：“我想兴办学坊，让各宗室子弟均来入学，学坊教授本族学识，也教授汉学，这事有两个目的，其一，各宗室管理地方，宗室子弟们光有武力是不行的，还得有学识，能识文断字，方能做好各地方的管理。”

    霭翠摆弄着奢香的一个发簪，道：“继续说。”

    奢香顿了顿道：“其二，中国现在是汉家人坐江山，教授汉文，一来方便宗室子弟们与汉家官人们打交道，更好沟通及贸易往来，将来择优者推选去参加汉家大试遴选，说不定能出几个状元呢，第二，教授汉学也是让宗室子弟们学汉儒家，知尊卑长幼，守君臣之道。”

    霭翠听闻大喜，道：“爱妻真乃我贤内助也！”顿了顿，又道：“说起尊卑长幼，君臣之道，我最近就有个烦心事，化外六目不服管教已久，究其原因，则是不知长幼尊卑，不守君臣之道。”

    奢香颔首道：“正因如此，更要将宗室子弟集中起来教授。”

    霭翠道：“这事我允了，我看，本族知识，可以让毕摩阿德拢撒前去教授，汉家学识，可由李彦教授，既如此，不如再增加兵马骑射，让宗室子弟一并学了。”

    二人商议已定，霭翠从贵州城内宣慰府邸单独划出一处宅院，交由奢香组建学宫，秋收之后，各宗室挑选子弟前来入学，夷学由阿德拢撒教授，汉学由李彦教授，兵马骑射由勿额贵教授，勿额贵之子贵由本不属宗室子弟，但贵由以阿地伴读书童身份也入了学宫。

    这一日，奢香闲来无事，带着贴身仆从前来学宫，单见子弟们跟随李彦摇头晃脑习读汉家千字文，心下高兴，多看了一会，待得李彦课毕，奢香上前就要盈盈下拜，道：“李先生辛苦。”

    李彦慌忙上前先一步拜倒，道：“夫人，折煞李彦也，能为公子们教授，是李彦的福分。”

    奢香伸手扶起李彦，随即屏退仆从，对李彦道：“李先生教授子弟，可是一概而论吗？”

    李彦道：“夫人问起，李彦当如实回答，阿地少爷与其它宗室子弟的教授，自然不能一概而论，阿地少爷将来要继承苴穆大位，统管水西，当学帝王之术，其它宗室子弟，将来都是阿地少爷的臣属，当学为臣之道。”

    奢香大喜，道：“李先生果不负我。”

    李彦又道：“夫人，原元梁王的幕僚赵启，生性耿直，也是个饱学之士，听闻近来因得罪梁王家奴，被赶出云南，臣下的意思，是否可以把赵启请来，此人学识在我之上。”

    奢香点头道：“只要是人才，尽可招揽，此事我回头报与苴穆，你可先派人去寻找这位赵先生。”

    不说奢香这边与李彦如何商量教授宗室子弟，但说霭翠，因为珑居、干地二化外则溪大为伤神，此二则溪互为龌龊，宣布不再接受水西管辖，数年前霭翠便欲发兵讨伐。

    这一日霭翠招来阿则那、穆魁扩初五及李彦商议，扩初五自然赞同出兵讨伐，阿则那沉吟道：“苴穆，出兵征讨珑居与干地，倒不是什么难事，此二则溪兵少将寡，钱粮短缺，我水西派个勇士带几千勇士即可平之，当下最担忧的事情，乃是大明朝，大明朝欲在我官寨之西南筑城驻军，大明安陆侯吴复以数度公函于臣下，让我水西提供民夫钱粮。”

    这事霭翠是知道的，阿则那此时提起，霭翠心下焦躁，不觉咳嗽起来，家仆送来汤茶，霭翠抿了一口，未及发言，扩初五大嗓门先说话了，道：“自古以来，从没有人敢在我水西家家门口驻兵，更不用说是汉人，苴穆，这事，万不可答应。”

    霭翠转头问李彦道：“李先生意下如何？”

    李彦沉吟了一阵，道：“苴穆，眼下大明朝北方局势已稳定，用兵已然结束，接下来，自然是朝南用兵，南方者，势力最大自然是云南，依臣下看，不日大明朝即将对云南用兵，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明沿途筑城，其意在于后勤供给。”

    李彦说罢看了看阿则那、扩初五，继续说道：“如今大明不止在我水西筑城，据我所知，川南一带也在筑城，永宁府便有驻军，此乃大明即将用兵之兆。”

    扩初五接话道：“照李先生的意思，就让他们在我水西筑城？”

    李彦道：“蒙古人占据中原之时，也在我西南夷筑城，乌撒乌蒙宣慰司便是蒙古人所筑，从目前势头来看，大明军队将分两路对云南用兵，一路从湖广，经我水西地界，一路走四川，经永宁地界。”

    霭翠点点头道：“照先生之言，大明是一定要在我水西筑城。”

    李彦颔首道：“正是，然则大明将城池筑在慕柯则溪，我水西官寨之侧，也有盯防我水系之意。”

    李彦这番分析，几人自然都听明白了，当下汉人朱元璋的明朝势力正盛，西南诸夷只有臣服之意，无抵抗之力，阿则那沉吟道：“既如此，臣下建议，筑城可以，驻军不可，我水西无能力供养明朝大军。”

    李彦道：“正是如此，此城大明必筑，可做大明钱粮供给站，但驻军，苴穆可力争否之。”

    霭翠点点头，又是一阵咳嗽，原来霭翠身体本来就弱，头疼病时常反复。霭翠又抿了一口茶汤，问道：“珑居干地用兵怎么说？”

    阿则那道：“苴穆，珑居干地不足挂齿，派个勇士即可平之。”

    李彦颔首道：“正是，眼下，不宜调动其它则溪军马，我看苴穆身边勿额贵勿额伦领兵前去征伐即可。”

    原来李彦早已发现霭翠宠爱奢香，有意提携奢香带来的家将勿额贵、勿额伦兄弟，特别是勿额伦，霭翠更是做主将慕柯则溪阿义赞的小女下嫁于他，有意提高他的地位，便做个顺水人情，推荐勿额贵勿额伦领兵出战，立个军功。

    霭翠点点头道：“李先生所言极是，当前形势，不宜大规模调动其它则溪兵马，扩初五，令你从临近则溪抽调兵勇五千，交由勿额贵、勿额伦率领，即日出征，务必一举收回珑居、干地。”

    商议完毕，虽然事情已然商定，但霭翠心下烦闷，踱步走回后堂，但见奢香与儿子阿地正在习字，二人见霭翠到来，儿子阿地上前问安，奢香见霭翠面色苍白，知道霭翠心中有事，便问道：“苴穆，可是为了珑居出兵之事烦闷吗？”

    霭翠叹口气道：“珑居出兵，已商定安排勿额贵、勿额伦领兵前往，眼下我烦闷的，乃大明朝在我水西官寨筑城。”

    霭翠便将众人商议之事说与奢香，奢香听罢，沉吟了一阵，缓缓道：“苴穆，大明征云南势在必行，我等应尽量协助。”

    霭翠生气道：“征了云南，下一步是否对我西南夷用兵？”说罢猛烈咳嗽起来。

    奢香上前轻轻抚了抚霭翠后背，柔声道：“夫君，此事大明朝不敢做。”又道：“试想，水西水东、乌蒙乌撒芒部建川等西南各夷，数十万民众皆为化外之民，没有我等各官家统领，将乱成一锅粥，彼时，大明朝别说控制云南，能否控制这一片且另说，大明朝要让西南长治久安，还得依照我等各官家。”

    霭翠听完奢香一番论述，心情稍顺，道：“夫人，近来我身体日渐不佳，这政务之事，我看夫人可替我多操操心。”又道：“水东宋钦，近来也卧病在床，我水东水西两家，子嗣单薄，全仰仗夫人多操心了。”霭翠说罢竟有些哽咽。

    奢香道：“夫君不可太过劳心，将养身体重要，大小事务尽量交予更苴大人他们去操办我前日去了宋家，同知大人恐怕时日不多了。”

    正说话间，有下人来报，同知府派人来报丧了。

    霭翠大吃一惊，急问道：“宋同知薨了吗？”

    下人回道：“正是。”

    霭翠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夫人，备厚礼，去看望看望宋夫人吧。”

    霭翠说的同知，正是水东苴穆，贵州宣慰同知宋钦，宋钦年岁与霭翠相当，理念相似，霭翠常引宋钦为知己，猛然听到宋钦过世，心下悲怆。

    奢香急忙吩咐家仆前去准备厚礼，又担心霭翠身体，急招巫医前来探视，又请来毕摩阿德拢撒及更苴阿义则商议赴水东奔丧之事。

    宋钦病逝后，霭翠一病不起，水西大小事务，交由更苴阿义则代理。

    这一日，宋钦夫人刘淑贞带人前来宣慰府拜谢宣慰使大人，霭翠挣扎着起来接见，原来刘淑贞此来，一来是答谢水西家，二来，则是宋钦病卧之时并未指定继承人，这水东苴穆、贵州宣慰同知之位按道理继承人是宋钦的独子宋诚，然则宋诚年幼，水东各宗室便蠢蠢欲动，更有人已在联络活动，刘淑贞此来想请霭翠出。

    由于霭翠身体抱恙，奢香接待了刘淑贞，两位夫人说了会话，刘淑贞将此行目的提了出来，道：“夫人，还请水西家看在我水东家孤儿寡母可怜的份上，出手搭救。”

    奢香暗想，水东家家务事不便插手，但也不得不救，想了一下，道：“宋夫人，听说你也熟读汉书，你可读过三国典故，上屋抽梯？”

    刘淑贞听闻一愣，问道：“请夫人明示。”

    奢香微笑道：“我这边有位幕僚名叫李彦，足智多谋，夫人何不请其出谋划策？”

    奢香说罢派人请来李彦，便托故离去，此时屋子只剩李彦、刘淑贞，刘淑贞将心中所愿声泪俱下说了一遍，末了道：“请先生救救我们孤儿寡母。”说罢就要下跪。

    李彦伸手托起刘淑贞，缓缓说道：“夫人，我西南夷各部，自古就有妇继夫位的传统，夫人何不以水东代理苴穆身份携小公子及各色上贡方物前往大明应天府，朝拜当今天子讨个封赏，夫人有了大明官家的册封，暂摄苴穆及贵州宣慰同知之位也就名正言顺了，论谁也不敢造次，待得三五年小公子长成，夫人再还位不迟。”

    李彦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刘淑贞当即醒悟，随即盈盈拜倒，道：“多谢先生指点。”

    李彦慌忙扶起，道：“夫人不可，折煞晚生了。”

    文注：

    前面几章写得太快了，人物像走马灯一样出现，但都没有静下心来刻画人物形象，检讨之，接下来节奏放慢点，讲故事的同时，丰满一下人物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