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一天傅晔没来学校，再见到他是下个周一。

    周一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傅晔作为体育委员带队去操场。九月底的空气是桂花味的，不同于雨季的潮湿，午后气温升高，地面被烤的蒸腾起热气，扑在脸上。

    我泛着困意在队伍里跟着走，注意力随着前进的方向飘到了前头。

    傅晔后脑勺的几缕发丝被风吹得上下起伏，像是蒲公英的绒毛，轻盈的摇摆。

    我的视线里，校服领口一丝不苟的扣着，露出一截挺直的后颈，短短的发茬看上去是刚理过发。

    他大概已经完全恢复健康，像是小动物一样，毛发在状态好时看上去格外有光泽。

    体育课总是初中男生最兴奋的一节课，不过是在体育老师说这节课测耐力之前。之后只剩下一片沉寂，作为无声的抗议。

    热身结束后，女生先测八百米，接着是男生的一千米。

    顶着烈日，我咬牙跑下两圈后，拿着水杯躲在树荫下休息，直接忽略了体育老师说的自主练习排球的要求。

    身旁都是瘫倒在地上的女生，边聊着八卦边看男生跑。

    已经是最后的冲刺圈，傅晔跑在第二个，隔着跑道，我看不出他冲刺时的咬牙发力，更像是匀速的个人练习。

    白色的校服灌满了风，他的背上多了一个鼓包，我在心中数着他稳定的步子，明明看不清他的脸，耳边却像清晰的听见了每次脚步落地时的声音，莫名让我坚定的相信，他会是第一名。

    还剩最后一百米的直道时，傅晔加快了摆臂的频率，在超过前一个人后，稳稳的领先冲过了终点。

    这种时候他看上去比平时更鲜明，画面的饱和度被拉到最高，平日里不易察觉的锋芒显露无疑，少年的好胜心在此刻全数展现。

    傅晔在终点边上休息，和体育老师聊天，以第一名的姿态，不吝惜的为接下来冲刺的同学加油。

    如果他是一只边牧的话，此时此刻耳朵一定立了起来，尾巴也摇的很欢。

    初秋的风和盛夏无异，脸颊像是被羽毛轻抚，有一些痒。跑道边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带起一片知了声，我踩着头顶落下的细碎阳光，嗅到桂花香。

    后退两步，我的取景框里装下了整个操场，画面中央是倚在篮球架旁的傅晔，眉眼弯弯的笑着。

    他的头发被阳光镶了边，看上去接近棕色，刘海掀了起来，露出柔和的眉眼，和周围的环境笼罩在同样的浅金色滤镜中，像是盖着一层薄纱。

    又静静等了片刻，估摸着也快到下课时间了，我抬手看表，发现五分钟前已经下课，铃声没响。

    犹豫了几秒，我绕开体育老师的视线跑向教学楼。

    一路跑到四楼我才放慢脚步，化学办公室在五楼，下节课要做实验，还要发练习册，上午的时候化学老师特地关照我提前上楼搬东西。

    我看着楼下陆续回来的身影，没找见刚才的第一名。

    一个人得分两次来搬了，先把练习册发掉好了，我边想着，走到办公室门口拿起自己班的练习册。

    水杯夹在胳膊肘里，我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下楼，一个班的练习册堆起来挡住了视线，只能用余光撇着脚下的楼梯。

    等我下到转弯口正打算继续走时，楼下传来的连贯脚步声让我停了下来，要是碰上个楼梯冲刺的人这么一撞，这样摔下去实在是很狼狈，我侧身靠边，决定先等对方看见自己。

    先冲进视线的是对方的白色球鞋，傅晔一步两级台阶的奔了上来。

    他先是刹住脚步，下一秒向我跑来，比先前的速度慢了不少。

    他接过了我捧着的练习册，运动后体温略高的手伸到面前，腕上带着一只黑色机械表。

    他距离合适地停在比我矮一级的台阶上，他带起的风不分彼此的笼罩着在原地的我。

    前后不到一秒的，他说，“我来吧。”

    最后一个字是弱读的搬还是语气词吧，我没听清，让他说话时略带着的喘气声盖了过去。

    没等我说完好，傅晔已经转身，步伐轻巧的下楼，很快的又消失在转角。

    由他带起的风停了下来，温度却迟迟不降，空气中微小粒子的布朗运动依旧剧烈。

    先前他说话时，清晰闻到的青柠气味还在我四周流转，矛盾的带着一些薄荷凉意，糅杂在一起就像一杯青柠薄荷冰，随着温度逐渐融化。

    手指相触的部位生出一些错觉，我攥着手指，像是真的捧过一杯青柠薄荷冰，残留着清爽的气息。

    握在手里让人不想撒开手，我动动手指，手心里若有似无的触感渐渐消失不见。

    还要去拿实验器材，我又第二次上楼去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