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佳喜欢坐在公交上靠窗的座位。对她来说,车窗就像是一个画框,而窗外的景色一幅幅画。她习惯性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产生很多很多的联想。
寒假三点多的街道上,没有放学回家的学生,没有赶晚高峰的成人,沿途几棵树木叶子也都落光了,显得格外冷清。
公交车上也是如此,除了陆佳、那个男生以及一位买菜回家的奶奶。奶奶手机正外放着黄梅戏,声音不是很大,奶奶靠在车座位上,眯着眼睛,边听戏边享受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很是惬意的模样。
“叮咚,各位乘客,您好。下一站是鎏金路,请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快到了。
陆佳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三点四十。距离站岗时间有二十分钟,刚刚好。
她按熄了手机屏幕,站起身来,准备去刷卡下车。
后面的那个男生也站了起来,走到了公交车下车刷卡的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黑灰色的冲锋衣上多了一个红色的臂章——志愿者。
原来他是志愿者啊,陆佳感叹道。
“您好,鎏金路到了,请您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下车请不要忘记刷卡。”
公交上的广播再次响起并且措不及防地刹了车。由于惯性,陆佳没站稳,差点撞在刷卡的机器上。
那个志愿者下意识地就把手臂护在了刷卡的机器上,陆佳的身体撞在了他的手臂上。
“不好意思。”陆佳立刻向那个志愿者道歉。
“没事。”志愿者的声音给人一种很安全,很踏实的感觉。
陆佳看向志愿者,有那么一瞬间,面前的这个人和记忆里的那个在公交车上给她解围的少年意外地重合了,以至于她忘记了手上刷卡的动作,看着志愿者的眼睛。
她竭力去把面前的这个人和记忆里的那个人的相似点分开,告诉自己这就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可是,在志愿者眼睛里,陆佳似乎也看到了惊讶和疑惑,就像自己一样。
“滋——”车门开了。
志愿者先回过神来,他好像是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没有开口。他下车了。陆佳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刷了卡,也下了车。
人还没走远,陆佳试探性地问道:“徐泽云?”她的语气格外得谨慎,甚至还带着些局促。
徐泽云。
那个人的脚步因为这个三个字停了下来。
陆佳也开始紧张起来,她的全身冰凉,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徐泽云了,甚至已经很久她都没有听说过关于徐泽云的消息了。她关于徐泽云的记忆都有时变得模糊了,只记得自己喜欢的少年叫徐泽云。有的时候,她甚至忘记了,徐泽云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以及自己为什么喜欢徐泽云。
她一直自诩是一个心态非常平稳的人,除了中考稍稍失利,不论是高考、考研还是考编,陆佳都考得得心应手。
苏婷说是因为她对自己很自信,她相信自己有那个能力在高考、考研、考编中能够取得不错的成绩。或者说,就算是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陆佳也会有自己的退路。
所以,她现在的紧张,是因为自己没有自信吗?
可能是吧,在和徐泽云的过去中,她总是那个被动的人。她几乎只是主动了一次,就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你是陆佳?”那个志愿者也不确定地问。
陆佳的大脑瞬间停止了运转,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是徐泽云,她没有认错。这是陆佳脑子里出现的第一句话。
陆佳立刻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强壮镇定地开口:“好久不见啊,徐泽云。”
徐泽云总是会和她有很多奇怪的默契,就在她开口的同时,徐泽云也看似很轻松地说:“好巧啊,陆佳。”
为了不让话落到地上,陆佳立刻问道:“你是要去做志愿吗?”说完,她用手指了指徐泽云手臂上的志愿者臂章。
“嗯,对。”
徐泽云点了点头,反问道:“你呢?”
“我要考驾照,过来站岗。”说完陆佳示意徐泽云前面不远处的治安岗亭:“就在前面。”
治安亭那里已经有了两个穿绿色交警服的警察和七八个穿着红马甲的人,看年龄估计是来做志愿的高中生。
“更巧了。”徐泽云说完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旗子,上面写着——安全交通,文明出行。然后继续说:“我也是在那里组织志愿活动。”
“一起过去吧。”徐泽云提议。
对于这个提议陆佳也没有任何抗议,紧跟在徐泽云的身侧。不过走了几步过后,徐泽云就跟在了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就像记忆里的一样。
他们简单地问候了一下彼此的近况。徐泽云现在是一个社会工作者,总是要组织各种各样的社区或者是社会活动。而这次的这个活动是交通劝导活动,主要的工作是劝导逆行的电瓶车主,来参加的基本上都是高中生。
槐连市向来是鼓励中学生走出校园的,所以要求学生们在高中三年做满四十个小时的志愿时长。当时甚至有人传言,说不做满四十个小时没办法参加高考。
陆佳担心不满四十个小时会影响到自己高考,当年本来是为了凑满四十个小时去做志愿的。后来上了大学她才知道,志愿只和选择综评这条路的人有关,对于选择高考这条道路的学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不过也是在志愿活动的过程中,她认识了很多的人,也改变了最初功利的想法。
当时恰逢疫情,她最早参加的志愿是核酸检测和疫苗盖章。当时选择这个志愿是因为去一次算十个小时的志愿时长,也就意味着只要去四次,她高中期间就不需要再做志愿了。
但在志愿活动中,她认识了很多医护工作者以及很多有理想的同龄人,逐渐改变了她对志愿活动的看法。
有已上大学的学长学姐告诉她,不带着功利的想法去做事情,有的时候会产生更多意外的收获。有一位学姐受志愿活动影响,参加了援疆的支教,这同时更是对陆佳的职业规划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所以到了后来,她真正喜欢上了志愿活动,喜欢上了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做一些很有意义的事情。
太阳渐渐落山了,余晖仍然散落人间。不知道是不是衣服材质的原因,阳光照在徐泽云黑灰色的冲锋衣上,一闪一闪的,就像是徐泽云会发光一样。
另一位社会工作者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模样,像是徐泽云的前辈。两个人十分默契,较为熟练地组织起了那些学生。
在那群学生中,有两个男生是新塘的学生,因为不是陆佳班上的,陆佳虽然有一些印象,却叫不上名字。不过那两个学生却颇为激动,两个人来回拉扯了半天,比较外向的那个先开口说:“陆老师,你好漂亮。”
另一个稍为不那么外向的,见外向的那个开了口,也壮了胆子:“老师也是来做志愿的?”
边上学生和他们俩可能经常一起做志愿,和他们玩得很熟,也不甘示弱,附和道。
陆佳也穿上了红色的马甲,开玩笑说:“给你们来上物理课的。”
“啊?”几个少年起哄道。
起哄完了过后又开始相互开起玩笑,打趣起来。从吐槽寒假作业的量,到吐槽寒假还要上网课,就和自己以前一样。陆佳站在一旁,看着这群少年,听着他们稚嫩而有趣的谈话。
这群学生中有两个槐中的,两个新塘的,一个南桥的和三个四中的。槐连的小学和初中是根据学区房分的,他们的初中时一个班的,虽然因为中考考散了,高中不在一起,但是他们的友情却一直持续着。
这是陆佳非常羡慕的事情,她在初中高中的时候也有这么一群朋友。但是后来,大家都长大了。因为各种原因,他们不在一个城市了,虽然友情还在,但是却不比从前亲密了,很少再能聚在一起了。
陆佳看着这群人有些出神,她好像看见了自己,以及当初一起的那群人。
“怎么呆住了?”徐泽云问。
说完,他从交警那里拿了一件红马甲递给陆佳。
陆佳的眼眶有些红了,她接过红马甲,开玩笑地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我一直都在。”徐泽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