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连市高一期末的考试总算是落下了帷幕，陆佳也因此稍为清闲了起来。

    在结束阅卷，完成了所有成绩分析，分班任务的那个晚上，陆佳为了给自己的假期庆祝，熬夜追完了自己攒了几个星期的电视剧，一觉睡到了下午。

    如果不是苏婷打来的电话，她有可能会起得更晚。

    陆佳设置的电话铃声是一段钢琴独奏。电话铃的音乐格外舒缓，不像闹钟铃声那么扰人，反而让人感到格外放松。以至于苏婷的前几个电话都给陆佳当催眠曲听了。直到第七个电话，才将陆佳吵醒。

    陆佳的手下意识拿起床头的手机接了电话。不过她的脑子却还是昏昏沉沉的，比手慢了半拍。

    苏婷一见打通了，便开始喋喋不休，丝毫没给陆佳什么反应的时间，直接切入正题：“不是，你忘了今天要来站岗了吗？”

    本来她约好了苏婷今早一起去站岗敲章，下午带着单子去考科目四，在今天一天的时间内拿下驾照。

    陆佳仍旧迷迷糊糊没怎么醒，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睡过头了，而是慢慢吞吞地问着：“没忘。”

    “没忘？”苏婷被气笑了，她的语速几乎是和陆佳形成鲜明对比：“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再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历时多长时间。”

    突然苏婷好像事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一下子变了慢了不少，甚至像是在打趣：“佳佳，你告诉我，你不会是刚刚才起吧？”

    陆佳看到手机上的时间，一下子就清醒了。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半了。

    “我要是说不是，你信吗？”陆佳选择放弃挣扎：“我下午去站岗吧，我记得四点到六点还有一趟，你先去考科目四吧。”

    “我都拿本了。”苏婷说：“你只能明天自己去考科四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只能过年再见了。”

    陆佳和苏婷是初中同学，高中和大学的校友，也是为数不多到现在仍然保持联系的朋友。苏婷在大学里学的是财会专业，现在在繁州工作。槐连是隶属于繁州的县城，在繁州坐地铁11路就能直达新塘中学附近。不过陆佳和苏婷两个人都是早出晚归的大忙人，虽然平时保持联系，却也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他们是在硕士毕业之后报名了驾校，暑假的时候两个人都挂在科目二上了。后来两个人都要上班，各自陆续补考了科目二，完成了科目三的考试。现在的进度又一致了，只剩下站岗和科目四。

    陆佳是老师，放假得稍为早一点。苏婷就不一样了，她大年三十才放假。本来想着这个周末回槐连找陆佳一起考拿本，聊聊天叙叙旧，但是因为明天还要工作，再加上陆佳没接她电话，她就去赶地铁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陆佳说：“这样，等你过年回槐连，我请你吃饭。”

    “好吧好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苏婷说：“我上地铁了，我没带耳机，过年再见啦。”

    陆佳也给她说了声再见。她想着还是挺对不起苏婷的，连忙定位苏婷租房子的地方，算了下时间，给苏婷定了一个小蛋糕。

    点完蛋糕后，陆佳拉开了房间的窗帘。顷刻间，阳光泻入整个房间，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穿了一件卡其色的大衣，围了一条白色的围巾，就出门了。陆佳工作之后就在新塘中学对面租了一套房子，虽然爸妈一开始反对，担心女孩子一个人住在外面不安全，但在陆佳的坚持下，他们还是妥协了。

    陆佳觉得，她还是需要爸妈的，起码现在饿了，她想妈妈下的面了。

    外面的阳光虽然很好，但风还是很大的。陆佳在同时感受着阳光和寒风的双重服务时走进了楼下的一家面馆。没有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即便是错过站岗时间。

    前半句是陆佳本科舍友的座右铭。那个舍友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在吃上面颇有造诣，每当遇到什么烦心事就会选择用吃来解决。

    陆佳以前一直是一个对自己格外苛责，情绪很容易波动的人。不过，在本科四年深受这位舍友心态的影响，陆佳和另外两个舍友也逐渐将有些事情看得很轻，不像以前一样对自己苛责了。当然也成了不折不扣的吃货，对吃的追求也越来越高。

    面馆的名字很朴素，直接叫新塘面馆。新塘面馆的装修虽然不尽人意，但是老板的手艺几乎是俘获了所有槐连人。

    陆佳也不例外，但过去常常因为要早点赶去学校，陆佳都是在楼下买了包子就走的，没在怎么在这家面馆吃过面。所以，当下有时间，陆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走进了新塘面馆。

    下午的人尽管没有早上那么惊人，但早已过了饭点的时间，新塘庙仍然可以算得上是座无虚席。

    “来一份红汤面，加雪菜。”

    “好嘞！”

    红汤面是槐连的一大特产，这是陆佳离开槐连出去读书才知道的。北方的面和新塘的面口感和槐连的完全不一样。陆佳上大学第一次想家，就是因为吃了一碗非常陌生的面。

    而新塘面馆是徐泽云介绍给她的，徐泽云还告诉她槐连有四大面馆，是最正宗，最有槐连味的，而新塘面馆就是这其中之一。

    面很快就上来了。

    热气腾腾的，那是寒风挡不住的热烈，满是人间烟火气。

    红汤面的味道没有变。

    陆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她打开了微信，点开了那个搜索框，输入徐泽云的微信号。徐泽云的微信号非常简单，是他名字的拼音加上生日。

    其实从高中开始，她和徐泽云就没有继续做上下学的搭子了。从他们小区有直达新塘中学的公交，不过距离却是之前的三倍多，耗费时间太长。徐泽云选择了住宿，而陆佳一家则在学校对面租了房子，选择走读。

    因为没有了搭子这个关系，他们的关系也渐渐变淡了。准确地来说，是陆佳不敢去靠近徐泽云。她会偷偷地去关注关于徐泽云的事情，不过她害怕和徐泽云走得很近，她害怕她喜欢徐泽云这件事情被发现。

    再后来，高中毕业了。那是她第一次不和徐泽云同校，甚至都不在一座城市。

    那个暑假，她和几个朋友一起出去旅行，她们几个一起喝了酒，讲起了关于自己的故事。苏婷就是其中之一，苏婷说她喜欢过理科重点班那个综合排名第一的男生。

    在大家的怂恿下，苏婷要到了那个男生的联系方式，十分潇洒地和他表白。

    那个男生很有礼貌地回了句：“谢谢你苏婷，我有喜欢的人了，希望毕业之后你也能闪闪发光，祝前程似锦。”

    “去你的前程似锦。”苏婷笑着给她们看了聊天记录，然后截了图，把那个男生删掉了：“过去的事不提了，重新开始！”

    那个晚上大家都很冲动，陆佳也是冲动的人之一。她脑子一热，点开了徐泽云的微信聊天页面，编辑了很久的文字。

    她原本想写的华丽一点，编辑到最后，为了显得自己和苏婷一样潇洒，她把长篇的叙事全都删掉了，只留下了简短的两句话——

    “打扰了，徐泽云，不知道你睡了没有。我想说，你很优秀，我喜欢你，谢谢出现在我的青春里。”

    徐泽云几乎是秒回：“大冒险？”

    陆佳回复“不是”。

    然后微信上面就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陆佳心跳得很快，紧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徐泽云却没了下文。

    “你睡了吗？”陆佳说：“你可以直接拒绝我的。”

    徐泽云又是秒回：“没有。”

    然后徐泽云又没了下文。

    “没事，祝你前程似锦。”说完陆佳就像苏婷一样，十分潇洒却没礼貌地单删了。

    其实喜欢徐泽云是她藏了四年多的心结了，如果说徐泽云告诉她，他从来没喜欢过，一直把她当朋友，陆佳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她最害怕的就是，徐泽云没有任何回应。就像是陆佳把自己一整个心都敞开给徐泽云看了，可是徐泽云却不愿意让她知道，他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

    陆佳懂了那句话，冲动是魔鬼。

    不过以后也不再会见到徐泽云了，就这样结束吧。

    后来她上大学了，在北方城市生活的第一年，她见到了一生中见到的最大的一场雪，比在槐连，在新塘中学见到的那一场不知道大多少倍。

    很多同样来自南方的朋友在厚厚的雪上写下了自己或者是朋友的名字。

    陆佳也捡起一根树枝，先是写下了“lj”。之后，像是被夺舍了一样，又在“lj”的边上写下了“xzy”。

    那天是她删掉徐泽云好友之后，第一次狼狈地去微信的搜索框里输入徐泽云的微信账号。徐泽云还是以前那个头像，一只小青蛙。和以前一样不一样的是不可见的朋友圈。

    …………

    可能是抱着尝试的态度，陆佳再一次在搜索框了里输入了她记得特别清楚的微信号。不过她却意外地发现，徐泽云的朋友圈对外开放了。

    陆佳手里的动作停下来了，她没有点进去，而是退出了微信。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吃完面，从面馆出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上了公交车。

    还是138路公交。

    陆佳觉得自己关于槐连的回忆都和这个叫作138路的公交已经它所途径的范围有关。138路公交的路线，她几乎记得滚瓜烂熟。

    不过不同的是，她的公交卡从学生卡变成了市民卡。刷完卡后，她径直走到中间靠窗的单人座坐下。

    跟在她身后的，也是一张市民卡用户。

    他跟在陆佳身后，在路过陆佳身边的时候，两人视线交错。那个男生戴着眼镜，他的眼睛很好看，在对视的那几秒，陆佳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很多种复杂的情绪。

    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坐到了陆佳身后的座位上。

    陆佳记住了他的眼睛，像徐泽云一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