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错了

    序章

    五月,又是五月。

    林携沉总能听见母亲那句,每当我这样做,就能看见风的颜色……

    她站在禄口机场,接踵而至的人流,走了一波,又一波。接她的人还没来,不是那人来迟了,而是她临时改了航班。望着宇宙般冰冷的建筑。暖风吹不进她萧条的身体。

    她记得四年前,走的那天也是五月。

    “在这里,沉沉在这里”终于透过人群,陌生又熟悉的男中音传到她的耳边。

    眼波在人群中穿梭,聚神会精。她看见不远处,黑色奔驰旁站了位男子,朝这边招手,宽边墨镜戴在额头上,藏青色西装没有一丝褶皱。除了摇晃高举的右手,左手拿着一瓶矿泉水。

    她举起手,朝他晃了一下,拖着行李箱走过去。

    他亦朝来走来,半道相遇,他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顺便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笑容一直挂在脸庞。

    “对不起,怎么突然改航班呢?携焕告诉我还有一小时的”。

    “临时的。谢谢你,哥哥怎么没来?”

    林携沉的下一句,怎么是你?话到嘴边,给咽了进去。她拎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她不渴,只想找点事做。

    有些尴尬。林携沉的心还没有大到需要,她拒绝的追求者来接机。早知这样,她想,刚刚就该打辆出租。

    “你不知道吗?你哥哥今天订亲。所以,我接你”。宋默说完,偷偷地瞟向她。

    “订亲,哥哥开窍了”。林携沉心情飞扬起来,暖阳照在身上不那么寒了。

    时间停顿几秒钟。

    “他的未婚妻是方泠泠”宋默声音越说越小。打开车后备的手也停顿了几秒,余光迅速在她身上绕了一圈,垂眸,将行李箱放了进去。

    林携沉蓦然站着了,眼前一瞬间黑茫茫,她淹没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她急忙扶着车窗,让自己站稳,紧咬嘴唇,压下心里漫天涌上了酸楚。

    作为妹妹在订婚宴的前一刻,从别人嘴中获知哥哥的喜讯。她的心情像过山车,冲上去,又急转地掉下来。

    难道这就是哥哥让她回来的目的。林携沉想不明白。

    当年的叮嘱,她没听。

    她怎么能这样?哥哥怎么能这样?

    宋默拉开副驾驶门,“去哪?是回家还是去……酒店”

    林携沉没有坐在副驾驶,而是拉开后门,弓着背地钻了进去。

    车子缓缓使出停车场,宋默又问了一声,去哪?

    去哪?这个问题,此刻对她来说,变得多么深奥。如果理性可以驱除感性,她倒是希望回家,洗个热水澡,钻进被褥里。彻底将过去的一切抹平。

    宋默扣上安全带,车载音响缓缓响起,

    “好吗?一句话就哽住了喉。城市,当背景的海市蜃楼。我们像分隔着一整个宇宙。再见,都化作乌有……”林携沉记得这首,名字叫,我们说好的。

    是啊,我们说好的?

    听得不太真切的旋律。张靓颖的声音,自己的声音,她的声音,轻轻地和在一起,虚幻,混沌,迷茫,愤怒。

    车窗外,路两边的香樟树飞驰而过。

    到底该不该去?她问自己。车驶过高架时,她说,“麻烦你,送我去酒店”。

    “你没事吧?几年未见,你比以前更加迷人了”宋默说。

    油腔滑调只想渲染气氛,迷恋确是百分百。

    林携沉挤出笑,“歌很好听,却不是当年的味”。

    她一米七三,刚刚过一百斤,一双眼睛能勾人心魄。宋默透过后车镜看她,青丝披肩,银灰色的风衣领口微微向里卷曲。

    “怎么就不是当年的味?记得那年迎新生联欢会,你唱得这首歌,迷倒了多少善男信女。”

    那年大二。时光是穿梭机,从认定孑孓而行到五年前渴望去牵那人的手。

    她想,自己也不过是被感情催化的牺牲品。现如今满身只剩下她亲吻的痕迹。一遍遍冲刷自己破碎的心。

    车子开到了酒店门口,她下车走进去,宽敞的大厅,分开摆放着几张同等身高的合影,林携沉一眼便在其中看见了那个她想见的人。

    哥哥搂着她的腰,两人面上都洋溢着笑容。

    她将自己彻底忘了吗?那些被天真碾压过得日子,那些被标记甜蜜的岁月,是否有一缕留在她的心田。

    “他们在二楼,电梯在那边”宋默将车停到地下车库,来到她身后。

    电梯人很多,她和他挤了进去。她没有往里去,站在电梯口,她不喜欢封闭的环境,会让她的心更乱。

    走进二楼大厅,厅前一张合影,毋庸置疑是他们俩。彩球三三二二飘在半空,欢快的音乐响彻全场。

    人人脸上展现幸福的笑。除了她。母亲摇着轮椅转盘,朝她行来。是林携沉看错了,还是……。她莫名觉得妈妈的笑里有几分沧桑。

    “沉儿回来了。”母亲伸出双臂。

    “妈”林携沉蹬下身子,窝在母亲的怀里,抬手抱她。

    “妈妈老了。回来好,回来就别出去了”

    妈妈拍着林携沉肩膀,说话语气含着一贯的沉溺。

    “嗯。哥哥干嘛要和她订婚”

    林携沉还没有从妈妈口中套出自己想听的话,哥哥和她走了过来。

    方泠泠一身白色婚纱,与记忆中美得不一样,青涩收敛,更成熟,更具有女人味。除了一贯的漂亮外,调皮大方变得温柔端庄。

    让人移不开眼。也让她移不开眼。

    林携沉痴痴地看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脖颈上的戒指。订婚,为何还要戴。

    方泠泠上前一步轻轻地抱她。礼貌的,却也是疏离的。

    林携沉僵住了。内里灼烧着,浑身却冰凉,凉气从脚底向上蔓延,直至吞没了她,吞没了记忆中的彼此。

    愤怒,怨恨,迷茫,伤怀。

    她推开方泠泠,转头看向哥哥,余光又瞟向她,“为什么?”

    这个问题,这样的场合,不合逻辑。但是她想问,顾不了不合情理;顾不了在坐认识,不认识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没有为什么,只是想”。哥哥说。

    林携沉恍惚间,耳边响起那首歌,“人群中再次邂逅,你变得那么瘦,我还沦陷在你的眼眸,Yiya,Yiya,我们说好一起老去,看细水长流,却将会成为别人的某某……”

    大厅播放的歌曲《至少还有你》盖住了她脑中盘旋的《我们说好的》。

    她转身走向门口,拖着行李箱。妈妈不放心,低音传来,“沉儿,回家院门钥匙在原处。”

    第一章是你错了

    林携沉走在林荫道,拖着行李箱。老态龙钟的梧桐,依旧有气无力地摇着,阳光透过枝叶间隙,隐隐绰绰,她随着地上影子一起晃来荡去。

    宋默将车子开得很慢,这条路不能停车。他没办法只得摇下车窗,隔着一排绿化带,喊道,“沉沉,我送你回家”。

    林携沉现在什么人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说。她脑袋昏得很,只想找一处避风港,躲进自己的龟壳中,好好睡一觉,将时差倒过来。顺便将那人从昏沉的脑中甩出去。

    她摆手,语气冷得像二月的寒风,料峭着。天仿佛要下雨了。

    “不需要,我想一个人”。

    宋默只看见林携沉嘴巴张合,没听见声音。车子一直缓缓地开着,到了林荫尽头,红灯亮起。林携沉等绿灯的间歇,宋默扒在车窗上,喊道,“沉沉,沉沉上车”。

    林携沉没有理会他的呼喊,一辆蓝色出租车停在路边,她拉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同时钻进去的还有她的思绪。

    时间回到五年前。那年香港回归。她大学毕业,拿了新闻专业的毕业证书。找了一家杂志社,成了一名实习记者。

    七月。天很热,林携沉骑着一辆永久牌自行车,粉红色,没有大杠。额头上浸出的汗珠不断往外冒,白色T恤后背上巴掌大一块汗印子。

    她骑进梧桐遮住的林荫道,微风吹过,感受到一股凉爽,越往里骑,林荫越多,凉爽越多,人也越多。

    拐过一个弯,到了下坡路。她两手死死地加劲,捏着自行车手刹,车子依然不受控制向下冲去。

    她即紧张又害怕,耳边响起哥哥说的话,“小妹,你的自行车,我骑着好像车刹不太灵,你得去修一下?”

    高兴找到了工作,竟把这茬事给忘了。车刹真的失灵了。她一面担惊受怕的避让,一面叫道,“让一让,让一让”

    她像表演杂技,自行车在石砖铺成的林荫道扭成S形。由于她手足无措的乱冲乱撞,大家惊慌失措来回避让。

    一瞬间,安静平和的午后变得焦躁不安。

    哐当一声。车子倒了,她也倒了。

    “我撞人了”

    林携沉宕机的大脑反应过来,回馈她的第一话就是,“我撞人了”。膝盖疼,大概是蹭破了皮。顾不上细看,慌忙爬起来。

    果然看见一女孩坐在自行车前的地上。

    她一瘸一拐挨过去,蹬下身子,轻扶她胳膊,“你能起来吗?要不要我打的120?”

    林携沉担忧的问。不远处有家小店,她以前去过,记得那里有电话。

    “120?”地上的女孩一听,不淡定了,脸色越发阴沉的很。她昨天才离家出走,不想别人知道她的行程。

    这一次她和继母杠上了。爸爸太偏心,不听她的话,心里只有他的老婆大人和宝贝儿子。只要和这两个人扯上关系,就是她的错。

    她不止一次离家出走。身边几个狗朋狐友没一个靠得住,前脚刚去找他们,后脚电话就打到家里。弄得她每一次都灰头土脸,夹着尾巴被家里司机拎回去。

    这次她不打算妥协。父亲为了逼她回去,竟然停了她的卡。她就不相信。离了他们。她一样能活得潇洒,至少自己不用受那窝囊气。

    她一骨碌爬起来,转而想,要是能借着这个契机要点钱,是不是就可以暂且不回家。

    于是她又弯下腰,故作夸张地嘟囔,“哎呀,我的腿,还有手,好疼”

    跌倒时,手背嗑在地上,蹭破了皮,血在往外浸。女孩用没受伤的别一只手按住。

    林携沉看着,心虚的很,“对不起。很疼吧!送你去医院。小店有电话,我去打120”

    方泠泠吞吞吐吐,第一次行骗,心里难免慌张,“也,也不是很疼。去医院,倒是不需要。但,但如果你能给我五百元。我就不疼了”

    银行卡停用了,裤兜里只有五十九元。她得想办法捞钱,才能活得下去。现在别提潇洒,首先得活着,尊严暂且放一边。

    林携沉不可思议的看她,听说现在碰瓷的人很多。难道她是个骗子。见对方犹豫,女孩咬了咬唇,“要是没钱,三百也可以,再不二百,一百”。

    本就怀疑的林携沉,完全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现在更加肯定,她就是个骗子。既然碰到了就要管,免得她去祸害别人。

    虽然对方长得百里挑一,绝对是校花级别的好看。但她不是男子会怜香惜玉。她不会放过敲诈她的人。

    她一把握着她的手腕,“不去医院,那就去派出所”

    “啊……”女孩一脸愕然,无辜。不就几百元,需要这么上纲上线。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手画脚,你一言我一句。

    “是个骗子吧,哪有人受伤了不去医院”

    “对,一定是骗子。这年头真是的,这么好看的年轻姑娘都出来行骗”

    “我看不见得,你看她穿得衣服,就不便宜,何至于骗那几百块钱”

    也有好心人提醒她,“姑娘,得去医院。万一要是伤着了。……,去医院看看吧”

    ……,……

    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被大家七嘴八舌,指指点点。女孩垂下头,默默朝前走,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见女孩一声不吭,趔趄的背影。难道自己错了。林携沉没有那么笃定之前的想法了。她扶起自行车,边推边加快脚步,一瘸一拐赶上她。

    “喂,我送你去医院,你手流血了。”

    “喂,你倒是说话啊”

    女孩沉默不语步履蹒跚走在前,林携沉一边喊着,一边推着自行车一瘸一拐跟在后。相差半米左右,跟了一段路,行人渐渐稀少。

    女孩站住了,阴沉着脸,指责道,

    “你承不承认,是你撞的我?我的手还在流血,是证据”

    女孩将受伤的左手举给她看。林携沉点头,“当然,我承认。所以我要送你去医院。”

    “我没事。你撞到了我的腿,就是有点疼,但还能走,所以没事。”

    女孩穿着一套运动短衫,谲红嵌着灰色,很好看。她掀起七分短裤,一大片淤青印在雪白的小腿上,很显眼。

    林携沉心里一阵愧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她的目的,但是她觉得这样处理欠妥当,她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去医院,花再多的钱,她也是认的。尽管她刚找到工作,没有钱。

    大学她是半工半读,自己的积蓄,为了找工作,置办了两套衣服,现在所剩寥寥无几。她会想办法,妈妈有退休金,她可以先借。

    “你如果方便,就给点钱。如果没有就算了”

    女孩朝前走去,没回头,仿佛在自言自语。林携沉没见过这么倔强的人,和自己有得一拼。

    走到林荫道出口,阳光露出来,晒得人头皮疼。便利店就在眼前。林携沉叫道,“等一等。”

    女孩站住,头依然没回,“我不去医院,也不去派出所。你有话说,有屁放。”

    林携沉叹气,“哪也不去,你等一下”。她走进便利店买了两瓶冰可乐,一瓶矿泉水,一包创口贴。

    她拉女孩走到树荫下,坐在路边的石沿上。她拎开矿泉水瓶盖,拉过女孩左手,将瓶子举高,倾斜,矿泉水缓缓地冲刷着伤口。

    待血迹洗干净,她拿出餐巾纸,擦干伤口旁边的水迹。接着撕开创口贴,贴在女孩左手的伤口处。

    女孩全程看着,眼眶有些湿润。一时恍惚,眼前的人好像妈妈。

    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细心的关心过自己。印象中,五岁那年,妈妈这样细心地为她擦过伤口。

    后来妈妈走了,爸爸整日忙着挣钱。在后来,爸爸要了新妈妈,有了弟弟。那座三层洋房里,每天挤得满满的,吵吵嚷嚷。可她的心却空荡荡的。

    林携沉将剩下一包餐巾纸和创口贴递给她,女孩接过,抽出一张纸擦了擦眼角不知不觉滑下的泪。林携沉启开冰可乐拉环,一股雾气冲向闷热的天空。

    林携沉递给她,柔声说道,“还有些冰,快喝”。

    女孩接过。

    林携沉又启开了一瓶,喝了一口,凉爽直冲胃里,一口气又蔓延至喉间。

    两人没说话,坐在路沿上,各自闷头喝着,一瓶330毫升的百事可乐,在这样热的天,三两口就喝完了。

    林携沉站起身,看了看坐在路沿的陌生女孩,掏出口袋里仅有的钱,三张十元,一张五元,还有几枚一元硬币塞到女孩手里,“是我错了,我就这些,全给你。”

    女孩捏紧手里的钱,以前这点钱她根本看不上,但现在,一分对她来说,也是好的。

    林携沉想了想,在包里翻找,只有一支笔。今天和室友逛街,没带纸笔。这支笔还是室友送给她的毕业礼物。她还说,愿自己能用这支笔闯出一番天地。

    她无奈,蹬下身子,拉过对方的胳膊,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讪声道,“这是我家的电话号码,身体要是觉得不舒服,或是需要我帮忙,给我打电话。”

    笔尖在皮肤上游走,酥酥麻麻,很痒。

    女孩看着她推着车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小腿,心想,真是倒霉。摸上创口贴,摸上手臂上的一串数字,默念,025-833xxxxx。

    心里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摇摇头,站起身。朝自己目前住的地方走去。

    傍晚时分,她回到这间小旅馆。

    老板娘是个四十来岁的微胖女人,穿着淡黄色暗花长裙,个子和她差不多高,一米六七左右,脸上涂了一堆粉。这个年龄,上不上下不下,是该多擦粉。

    由于是小旅馆,老板娘即是吧台小姐,又是老板。她一进门,老板娘亲切地唤她,“哎呀,泠泠回来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语气说不出的意思。方泠泠听着几分幸灾乐祸,几分故作亲昵。

    这让她想起她的继母,很是反感。她嗯了一声,直接走过去,上了二楼。

    她不喜欢弄虚作假,故作夸张的人。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她走进单间,换了一次性拖鞋,将书包扔到桌子上,这张单人床小得没有她家床一半大。

    她四仰八叉躺在白色的床单上,不得不考虑以后该怎么办。她只交了五天的房租。

    今天倒霉,被车撞了。本来以为,不去医院,至少能给些慰问金,没曾想,是个穷鬼,竟然还诬陷自己是个骗子。

    她的钱和自己的钱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百元,还要吃饭,她最多能维持三天,难道三天后,她还要回家。

    不,我绝不回去。去看那张虚伪的脸,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都怨爸爸。

    哎。不知道爸爸会不会想我?不会,一定不会。他被那个女人迷疯了。现在疼那个弟弟,可比疼我多多了。

    他将头埋进床单里想着。一会儿,一骨碌弹起来,像是灵魂开窍。可以去找工作,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刚刚高考完,不是有很多暑假工吗?

    可自己会做什么?洗碗,端盘,……这些她都不想做。她除了会画画,关键是自己喜欢画画。

    这般想着,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第二天她拿出一半的钱,买了纸笔还有画架,在旅游景点像那些人一样摆起了小摊。

    还真别说。放假了,旅游的人很多,她游走在各个景点,夫子庙,秦淮河,鸡鸣寺,中山陵……。生意有时候好的,自己都在怀疑,大家是故意照顾她。

    她画得是素描,五元一幅。有些人欣赏她的画,有些人是欣赏她的人。毕竟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肆无忌惮的盯着美人,还是美得冒泡的那种。

    她专注的神情,迷人又神圣,让人不好意思遐想,又忍不住遐想。

    林携沉将自行车一路推回修车摊,她可没那个胆量再骑,万一再摔一跤,撞个人。自己交代了,再将别人也交代了。

    大爷热情地招呼,“回来了”。

    他们是一个胡同里的老邻居,每次走过来,多是林携沉主动打招呼。

    但今天,林携沉心里有些不舒服,下午那场惊心动魄的表演,到现在还余温未消。心里咕咚咕咚在跳,想慢,也慢不下来。

    林携沉指了指车子,“大爷,车刹失灵了。”

    “丫头,桌上有凉西瓜,去解解渴。”夕阳洒满她红彤彤的脸蛋,大爷有些心疼。边说边将她的车子翻了身,两个轮子朝天转着。

    “车刹皮磨没了,得换一个。你这前轮有些斜了,出啥事了”

    “别提了,撞到路沿,车子还碰了一个人”

    “你受伤了吗?”

    “没,好着了”。

    那点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林携沉啃着西瓜,没时间抬头,一路推回来。

    她累得气喘吁吁,渴得要命。偏偏一分钱也没有,连买瓶水都成了奢侈。早知就该给自己留一个硬币。

    “还能修吗?大爷”

    “能。丫头,你也不看看大爷是什么人,我可是有三十年修车经验的老手……”

    大爷还在巴拉巴拉说着他的光荣历程,林携沉又溜回桌上拿了一瓣西瓜。几瓣西瓜下肚,又去水龙头冲了脸。她火急火燎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车子放在大爷那,自己走了回去。

    七月蝉鸣嘹亮,时断时续,像小孩荡秋千在嬉笑打闹。

    林携沉推开门,妈妈在厨房里做饭,听到哐当一声,大铁门撞击水泥墙。她喊道,“是谁回来了?”

    林携沉一听,知道哥哥不在家。她走进厨房,“妈,是我。哥哥去哪了,我帮你。”

    她扶着轮椅,准备将妈妈推出去。

    “不用,你去休息,饭一会便好,等焕儿回来就能吃了”

    十年前的那场车祸,爸爸失去了生命,妈妈失去了行走能力。

    她家一落千丈。姥姥不放心,为了互相照顾,妈妈从城市闹区,带着他们搬回了老家。在郊区,一座院子,三间瓦屋,一间厨房。简陋,却自在温馨。

    爸爸在机关上班,处级干部。可惜,天不惜才。妈妈是教师。好再,学校老师联名保举,提前给办了退休。

    因为书教得好,左邻右舍佩服。假期、周末将孩子送来辅导。也因此能赚些外快,妈妈靠着一双手挺了过来。

    一年前,姥姥过世了。妈妈也停止了辅导课。

    在林携沉的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幕,不是柳絮飘飞的五月,就是孩子们天真的笑容。

    当然,在别人眼里她也还是个刚刚长大的孩子。

    叮铃铃,电话在大厅响起。年轻人耳朵总是灵敏的。厨房和客厅隔着十几步距离。林携沉树立耳朵,箭步冲去客厅。

    是她吗?会是她吗?她腿疼了吗?

    心提到了嗓子眼,“喂,哪位?”林携沉强装镇静,用一贯的询问句。

    ……,……

    “好,知道了。妈妈在厨房,我会告诉她的”

    接完电话,她坐在沙发上。应该高兴才对,对方没事,或者说对方不是骗子。

    然而心里却有些小小的失落。流血的手背,一大片泛着紫色的淤青,让她心里产生了若有似无的愧疚。

    哥哥拿了一大束红玫瑰走了进来,放在桌子上。

    林携沉翘着二郎腿,打趣道,“哥,看上谁了。是去表白还是被表白了?”

    “你错了,都不是”

    “那是送给妈妈的。妈,哥哥给你买花了。”林母在厨房听不见,林携沉故意叫两声。

    “是你的。”林携焕拿起桌上的茶杯,在大壶里倒了一杯白开水,咕噜咕噜喝起来。

    “你送我的。真是稀奇。一分钱都拿去炒股的人,竟然舍得在妹妹身上花这冤枉钱”

    “你小点声,别让妈妈听见了。”

    “真是,有贼心做,没贼胆承认啊。老实交代,不然我就告诉妈妈,你炒股的事”

    “是宋默送你的。他听我说你找到工作,特意去买得”

    “什么。我不要。你明天退给他。”

    林携焕坐在沙发另一边,“你自己去还,我只答应送,没答应还。”

    “哥,你真是。兄弟比亲妹妹还重要吗?”

    两人为这事打着口水杖。妈妈在厨房门前喊,“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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