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章  第三次看病

    后来,在我十六岁时,我自己也有过一次不明不白的经历。发生在我第三次出诊回家的路上。

    那天夜里,我睡在大队卫生室值班,冥冥之中,红雨,红雨!听见有人在喊我,是个女人的声音。老人经常说,半夜有人喊你,你千万不要应声;如果你应声,你的魂就会被鬼勾走。我没有回答。但外边的人继续喊,声音也大了:红雨,我爹病得厉害,请你去看看。看来不去不行啊,我是医生,不出门怎么给人看病呢?我眼睛半睁半闭,“嗯”了一声,急忙穿上衣服,随来人就到了病人家里。看完病以后,病人家人说要送我,我说,算了,我自己回去吧。想到她是个女的,我更不忍心让她送。

    夜色深沉,月光淡淡。我走在回家的路上,隐约可以看见白色的路面。路的两边是浓密的树林——难道这是一年前医疗队看病的那片小树林?想到这里,我的心陡然紧缩一团。路面很窄,只能容忍一个人走猫步。我肩背药箱,左手拿着手术剪,右手拿着上了刀片的手术刀,手心被汗湿透,走在这白色的田间。行进中,我会突然地蹲下,四处张望,这样能看清高出地面的东西,如果有人跟踪,我就能迅速发现。我真的不知怕什么?是呀,我怕什么呢?我怕我的魂灵被勾走了,我怕我的身体被掳走了,我怕见到任何移动的东西。我听说,一个女知青就在回家的路上被耍猴的给逮住了,后来就把那个知青皮换成猴皮,知青就变成了猴,跟着耍猴人到处流浪,为他们挣钱。我听说有人走在路上跟人说话,说着说着鸡一叫,人就不见了,这个人回家就疯疯癫癫的了。我还听说,有人夜间遇到一个人给他很多钱,回家一看,全是冥币,没几天就死了,家里人就用那个冥币给他送葬当纸烧了。这时,我看到树林丛中有一支医疗队在运动,我看到许多人浩浩荡荡地在树林里来回走动,我看到一大片树在晃动,人和树混成一片……我揉了揉眼,继续往前走。

    我清醒了一下,感觉需要再蹲下看看。我正要蹲下去时,突然听到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啼声,几声之后,身后突然传来“哗啦啦”的声音。我全身发麻,像触电一样,还没有站起来,就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感觉每一个毛囊的立毛肌都锁紧了,所有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我怕啥,它就来啥。当我借助月光,隐约看见像是几只鸟飞出水面时,全身酸软,瘫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我慢慢地爬起来。

    我高一步低一脚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正庆幸这一会儿没有事时,我的余光发现了我的身后有两只绿色眼睛晃来晃去,耳朵里也响起了嗡嗡的声音。这一下子我不敢蹲下了。我不敢左右探望。老人说,夜间走路时,人的两个肩膀上有两盏灯;有这两盏灯,鬼就不敢靠近;如果你左右回头看,那样就会把这两盏灯吹灭。这两盏灯熄灭了,鬼就会附身。我头不回,但我的余光可以看见我的身后确实有绿色的眼睛,而且好像还不止两个。我更不敢蹲,我怕它漫过我的头,落在我的头顶上。我也不敢左右回头看,怕把肩膀上的两个灯给吹熄了。于是我就加快脚步往前走。可是,我加快脚步,那眼睛就也加快速度,紧跟我不离不弃。我跑起来,那眼睛就也跑起来,于是我断定那就是鬼火,就是鬼的身体。我用手里的手术剪在身后来回挥舞,但拳头感觉到的就是空气,什么也没有。我的动作不平衡,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身上压着千斤重,被什么东西吞噬一样。这下完了,我可能真的被鬼给吃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听见人的脚步声。眼睛睁开一看,有人往我这边走来。哎呀,我怎么睡在路边呢?我想起刚才在树林里发生的事情。是呀,我走在树林里呀,可是树林呢?树林怎么不见了呢?我突然意识到,两年前传说中的医疗队看病就在这里的树林里。但我也知道,一年前大队农业学大寨给这块树林整成了梯田,不会有树林了啊?刚才我明明躺在树林里,现在变成了躺在田埂旁边的小路。我立马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和树渣,就往回赶。我低着头,但听见对方两个人在议论:这好像是我们大队的红雨医生吧。我低着头,不敢见人,急促到家。走到大队卫生室门口,突见我的房门被打开,又见有人搀扶我,我睁开大眼睛看时,不由自主说出声来——春苗!怎么是你?我一个踉跄倒进屋里,被她扶着躺在了床上。

    冥冥之中,我想到刚才出诊的病人,想到路上可怖的树林,我怒火中烧:牙疼一定要在夜里叫我去看吗?为什么不自己到卫生室里来呢?要出诊就不能等到天亮吗?合作医疗就这么廉价吗?医生就不是人吗?我不干这个医生了!

    爷爷的去世,我的失学,父亲逼着我当赤脚医生的情景,一下子填满了我大脑的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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