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说，你接下来，可是打算与陆神医一道前往京城？”左清忧抬手，轻柔地将林长安的手按下。

    “是。”

    “甚好。”左清忧扯了扯嘴角，不再言语。

    他们口中的陆神医，是六年前云游至此的神医，医术超群，却一直以面具示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六年前，林遥患病，正巧遇上陆神医声名大噪，于是左清忧排除万难请来陆神医为林遥医治，也是因为这样，林长安被陆神医看中，跟在他身边学习药理，偶尔打打下手。

    但没人知道的是，陆神医，就是林长安。

    半年前，林长安救过一个修士，那人透露京城左相似乎身份不凡，似乎与陵幽域有关。而三个月前，左相府大肆招募神医，林长安故意安排人散播了“陆神医”的事迹，成功引起了左相手下的注意，算算时间，差不多三天后，那些受命来寻她的人应该就到古鹤城了。

    车外繁华喧嚣，车内左清忧和林长安却是思绪各异。

    “夫人，到了。”小厮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成功将左清忧和林长安二人从遥远思绪中唤回。

    林长安自觉起身，率先下车，伸出手等待搀扶左清忧下车。

    左清忧掀开帘子，看着一如往常的林长安，眼睑微垂，长长的睫毛掩去所有情绪。她神色如常地下车，只是这一次握着林长安的手格外用力，似乎她一放手，眼前人就会消失不见。

    察觉左清忧的反常，林长安抬眸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夫人……是在担心无法接回林遥还是在不舍她的离去？

    眼下的情形不容林长安多想，左清忧下车后她就跟了上去，以防与对方走散。

    “林夫人，您终于来了。”门口，赌坊的人一见到左清忧立马就迎了上来，一脸讨好的笑，“是来找老大的？我带您过去。”

    “嗯。”左清忧神色平静，她身边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她与外界的嘈杂隔开，她就像夜里高悬的月亮，永远干净、清冷，无论世界如何混乱喧嚣，她都不会被影响。

    林长安看着左清忧永远笔直的背脊，默默垂下了自己的眼。平心而论，林长安根本不忍心看到左清忧一个人在那乌烟瘴气的林府蹉跎一生，但她知道，那是左清忧几乎已经确定的人生轨迹。

    收起自己逐渐飘远的思绪，林长安又重新做回了那个沉稳听话的丫鬟，左清忧要如何，她没有理由干预，也不会干预，但她会尽力护着对方，毕竟左清忧于她，有再造之恩。

    很快，赌坊的人便带着左清忧三人来到了赌坊掌权人胡老大面前。

    胡老大坐在一间装饰富丽堂皇的屋子主位，中央是正在跳舞的舞娘，这些舞娘都只用薄纱覆体，而坐在最上方的胡老大，正左拥右抱，好不快意。

    “老大，林夫人到了。”赌坊小厮敲了敲门，低垂着头开口，并没有擅自进屋，甚至不敢去看屋里的景色。

    听到这话，胡老大惬意地喝掉左边美人喂到他嘴边的美酒，并且在对方身上狠狠揩了一把油之后才慢吞吞起身，示意这些舞娘退下。

    “清忧美人，你可让我好等。”胡老大笑着往门口走去，肥胖的身体裹着华贵的丝绸，两只手少说戴了十来件饰品，是名副其实的穿金戴玉。

    只可惜，这人脸上的横肉与那猥琐的神情，让人一看只觉得恶心，连带着这些金玉也都变得廉价起来。

    林长安没有去看胡老大，进屋之后，便默默垂首，双手交叠，安静地站在左清忧身边。

    对于胡老大的称呼，左清忧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低头，公事公办地说道，“胡坊主，你想要的东西我们带来了，还请放人。”

    “清忧美人不要着急嘛——你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不如先吃点东西，慢慢聊？”说着，胡老大脸上的笑缓缓扩大，一双眼被脸上的肥肉挤得只剩两条狭窄缝隙。

    说话间，胡老大还想去牵左清忧，只不过她身后的家丁率先往前走了一步，阻止了胡老大的动作。

    “家中还有许多事等着处理，恕清忧失礼。”左清忧垂眸，不着痕迹地与胡老大拉开距离。

    对此，胡老大也不恼，他喜欢的就是左清忧这一副永远高高在上的死样子，若左清忧和其他女人一样对她投怀送抱那才会让他觉得无趣。

    “这么着急？是因为，白头镇的猪瘟吗？”说到猪瘟，胡老大故意停顿了片刻，后转身回到主位，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上菜。”

    左清忧盯着上方的胡老大，片刻后漠然走去左侧位置坐下。看来，今天这顿饭，她是非吃不可了。

    至于林长安，则是和另外一个家丁站在左清忧身后，一副乖巧懂礼的模样。

    见状，胡老大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看着左清忧，就像在欣赏他即将到手的战利品，“早这样多好，但你不拒绝我一下我都觉得你不是你了。”

    话落，胡老大提着酒壶大摇大摆地走下主位，随手扯了一张软垫，坐到了左清忧前方的空地上，与左清忧共用一张桌子。

    “啪——”胡老大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又抬手拿了个杯子倒满酒放到左清忧面前，“这可是我从西域搞来的好东西，清忧试试？”

    “我从不饮酒。”左清忧垂眸，没有去看眼前的胡老大。

    “到了我的地盘，不喝酒可是没法离开的哦，这是我的规矩，清忧与我认识这么久了，不会不知道吧？”胡老大嘴一张一合，让人闻着想吐的酒味就这样洒在左清忧鼻息之间，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不知胡老大怎样才肯放人？”左清忧微微后仰，与胡老大扯开距离后，终于呼吸到了一丝新鲜空气。

    “你知道你那好夫君在我这输了什么吗？”

    “五千两，城南那块地，似乎刚好。”左清忧不疾不徐地开口，虽说，那是她曾极力留住的地方，那里位置极好，附近都是富人区，非常适合开铺子。

    “不不不……”胡老大摆了摆手，慢悠悠地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得意洋洋地开口，“他可是，把你输给我了呢——”

    说话间，胡老大仔细观察着左清忧，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情绪波动，只可惜，尽管他拿出带有林遥手印的典妻书，对方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情绪，“典妻，是官府明令禁止的行为。你们此举已经触犯了凌国律法。”

    “律法？哈哈哈哈……”胡老大没有想过左清忧会搬出那有形无实的律法，“清忧啊，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天真，你觉得官府管得了吗？你觉得他们不会做这些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