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哀嚎声响起,“夫人啊——您这次一定得出手救救老爷啊!!”
闻声,左清忧持笔的手一顿,“长安。”
林长安会意,放下手中的墨,往外走去。
片刻后,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厮几乎是一个滑跪来到左清忧桌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夫人,老爷被赌坊扣下了,说不给钱就不放人。”
“多少?”
“五千两。”
“长安,带他去商行取。”左清忧神色如常地将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章交给林长安,似乎并不在意这五千两,但其实林家这几家商铺一年的营业额也没有五千两。要还赌债,又只能拿铺子去抵。
“是。”林长安双手接过玉章,“跟我来。”
但这一次,这小厮却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屁颠屁颠地离开,而是一脸忐忑,“夫人,这次,赌坊说让您亲自去赎人。”
将这话的时候,小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左清忧的脸色,自从三年前赌坊老大对左清忧一见倾心后,便经常找借口与左清忧打交道。
起初,林遥还会反抗一下,但后来,在赌坊胡老大那里频繁获利之后,林遥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左清忧被胡老大骚扰。
“嗯。你在此候着,我去换身衣服。”左清忧平静应下,从座位上起身,脸色如常地往外走去。
林长安看着对方的背影,在内心轻叹一声后跟了上去。
浴室,林长安站在原地发呆,在她身后,是一道做工精致的屏风,屏风后是正在沐浴的左清忧。
这十年的相处让林长安发现了左清忧一个奇怪的习惯,每当对方心情不好或者压力太大的时候就喜欢洗澡,而每次一洗就是大半个时辰,还不让人在里面伺候。
每次左清忧出来的时候,洗澡水早已冰凉。记得有一次,左清忧在里面待了近一个时辰,最后还是花锦催促着林长安进去,她们才发现左清忧已经昏倒在浴池边缘。
好在不是倒在水里,不然就算林长安医术超群,也救不回左清忧。
尽管有着林长安的帮忙,左清忧也是九死一生,最后林长安不得已动用自己的为数不多的修为从阎王那里把左清忧抢了回来。而那次出手直接让林长安休养了小半年。
在那之后,左清忧每次沐浴都有林长安守着,说起来,这还是左清忧的要求,或许,她也不想死。
“长安。”左清忧清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
“在。”林长安应声,拿起身边的衣衫走进。
“哗啦——”左清忧踩着水,一步步从浴池内走出,对此,林长安微愣随后淡然地低下头,不去看眼前这□□的人。从前左清忧都是自己整理好,林长安只需要拿来衣服给对方换上就行。像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但林长安还是神色如常地上前,自觉地帮左清忧擦掉身上的水珠。尽管没有碰到左清忧,但林长安还是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冷意。
“长安呐。”左清忧抬手揭下林长安头上的帏帽,将其放在一边,平静的双眸落在眼前这个动作专注却并未看向她的人身上,内心的愁绪似乎都散开了些许,“不敢看我,你是害羞吗?”
闻言,林长安手上动作一顿,将头垂得更低,以确保自己看不到任何不该看的,之后才平静地开口,“夫人说笑。”
左清忧嘴角微微上扬,随后淡然从林长安手中接过擦拭的绸布和衣服,“你出去候着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其实这次也不是左清忧故意逗林长安,她这是思绪有些烦乱,下意识地喊了长安,忘记了自己还在沐浴。
等左清忧换好衣服出门时距离林遥的贴身小厮回府报信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马车内,左清忧靠着柔软的枕头,双眸轻阖,睫毛随着马车的前进微微颤动。
“长安。”
“夫人,我在。”车内,林长安平静地应着左清忧的呼喊,曾经,这是花锦的位置,但自从林长安进林府之后,这就成了林长安的位置。
最开始,左清忧将林长安带在身边只是为了方便教导。后来,她发现林长安天资聪慧,便放弃了让她成为寻常丫鬟的心思,而是让她跟在自己身边,继续学习。
再后来,这小丫头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却只是跪在她身前,坚定地说出不愿嫁人。不嫁便不嫁吧,她又不是养不起,况且,嫁人有什么好的呢。
原本左清忧以为这丫头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可随着时间流逝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的长安不会甘愿同她一起蜷缩在这边陲小城,只是她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夫人,长安却有一不情之请。”她看着林长安跪在自己身前,知道就是这天了,她从遇见林长安那天起就知道注定会有这么一天。
“说。”左清忧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平静地看着林长安,内心却是莫名地酸涩,或许是因为,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丫头要离开了。
“长安……”林长安张嘴,辞行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想走?”只能说左清忧的敏锐还是出乎林长安的意料,她一开口,便准确地道出了林长安的心思。
“是。”
得到林长安肯定的回答,左清忧沉默片刻,微微一笑,仍然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什么时候?”
“三日后。”
“看来你都安排好了。”左清忧笑着开口,看起来善解人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那种无与伦比的失落感。
她知道,从带林长安进林府的那天就知道,林长安不是她救助的阿猫阿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人,终有离开她的那天,只是左清忧没有想过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仔细想来,林长安虽沉默寡言却聪慧无比,极有分寸感,在林长安面前,她才能短暂地做一会儿自己。尽管总有人觉得她身边跟着一个如此丑陋的丫鬟会惹来非议,但,她却觉得她的长安比她好看不少,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最丑陋的存在。
想着,左清忧抬手掀开帘子,看着马车外的众生百态,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被困在了一座无形的牢笼之中,时时刻刻有一只大手捏着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
在林长安眼里,左清忧看向车外的眼神里满是落寞和孤独,仿佛被世界遗弃。
林长安不忍,却不知该如何宽慰对方,只是从自己怀里拿出一枚小小的玉章,这并不是左清忧的那枚,而是林长安自己的。
“夫人,您的恩情长安不会忘却,商行里是我这些年在医馆帮工的积蓄,还希望夫人不要嫌弃。”林长安起身,跪在左清忧身前,双手呈上那枚玉章。
“我用不着,你自己留着吧。”左清忧没有去接,甚至没有去看林长安,只是望着车外,淡淡开口。
“夫人……”林长安内心一阵失落,倘若左清忧接下这些她心里还能好受些,但对方这副模样,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那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但她又不得不走。
如今,她灵根已然恢复,继续留在凌国没有任何意义,她只能想方设法回到陵幽域,才能变强,才有可能为家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