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之日,卯时三刻,姜条童、李彪与雷水行等人身穿丧服,披麻戴孝,与顺利抵达雒阳的近百名兄弟散落在线人所在的里坊住宅内。
众人不敢点灯,条童身边或躺或站着三十名弟兄,将逼仄的屋子几乎占满。
大家昨夜将就着打了地铺,尽量睡个好觉,养精蓄锐,待当日正午时劫囚。
条童的佩刀已经磨好浸水,弟兄们的兵器大多没能带进雒阳,线人大费周章地为他们准备了短匕和剑戟。
少年首领的心情有些沉重,他深知此行艰险,几乎是自投罗网。
为救出严征和,在座的大多数弟兄或许都会牺牲。
但又必须要救,倘若没有严征和,北军人心散了,再遇朝廷围剿,他们必死无疑。
“条童,进屋里睡会儿吧,咱们巳时出发,还早。”雷水行轻声坐在他身边,见大家基本都在闭目养神,干脆将仅剩的两盏油灯吹灭一盏:“弟兄们已将筹划烂熟于心,你到时不要管我们,带着严大哥速速脱身。”
少年满面愁容道:“那你们呢?你们要如何?”
雷水行道:“廷尉掾属不见得能将大家全部擒住,只要你与大哥顺利混进人群,我等便趁执金吾赶来之前逃脱。”
条童仿佛被他提醒,忽然问:“伪装成平民的那队人手,都安排好了吗?”
“自然。”对方答道:“大家本为农民出身,何用伪装?到时只管把泥腿子和兵鲁子的做派拿出来,把狱吏搅得天昏地暗、越乱越好。”
条童释然地叹了口气,背光的半张脸隐在黑暗里闪动。他尽量压低声音沉吟道:“水行,你提早来到雒阳,可有打听到梁姑娘的消息吗?”
“没有刻意去找,但以我猜测......人大概已经在乘丘侯那里,但至于她是如何回到司空府,大哥又怎会因此被抓获,只有寥寥传言,不知孰真孰假。”
“若是我们要将梁绥一起带走,是否有办法?”
雷水行面色为难地摇头:“我不是没思虑过,毕竟此事太过蹊跷,以严将军的做派,他必会心念着梁氏女。可我们从廷尉手中抢回大哥一条命已殊为不易,如何再进入重兵把守的司空府,把她带出来呢?”
“强闯不能,智取如何?”
条童起身带他进入内间,二人并排坐在榻边商议道:“先将表哥救出,若众人能够平安离开雒阳,便想办法给司空府递一封密信,让梁小姐想个说辞,求荀初元将她带出雒阳城,那时便好办了。”
对方垂眸思索:“若她不在司空府,而是被藏在了别的地方呢?”
“就算她不在也无妨,我等已逃出雒阳,荀初元能奈何?”条童道:“只是选择何人经手这封信,才能送到梁姑娘手中?”
雷水行对此有些难以苟同:“就算信送到了,就凭梁姑娘的心智,能说动荀初元吗?或许回到雒阳、进了司空府之后,她便不愿再上山了。”
“我们只想办法最后递一次信,至于事成或败露、她是否愿意回应,但凭天意。总之自此以后,咱们都不会再踏足雒阳。”
“若非执意送回梁小姐,也不至于生祸至此。”
雷水行叹惋道:“倘若她还念着大哥,愿同我们一并逃亡,就再也不能走回头路了。”
“......”
二人无言坐在晦暗逼仄的内间里,屋外风声犹似利刃划过窗纸。天尚未破晓,只有少量微光照映着姜条童的面孔。
雷水行躺在地铺上小憩,他却仍坐在榻边发愣,对缓慢流逝的时间感到害怕。
条童与母亲一直处在严征和的庇护之下,北军大事小情都有表哥做决定,这次劫狱,是他首次独当一面。
假如成功将严征和救出还好,要是率先打听好的情形有变,改为廷尉与雒阳狱吏一同押送,他非但救不出严征和,还要搭进一众兄弟的性命。
条童不敢想象这种结果,而这一切的起源确实和起初的猜测类似,都是因为梁绥。
然而他更清楚,梁姑娘原本并不想离寨,是北军众人担忧她会将郡守、乘丘侯或朝廷官兵引来,才想将她这个烫手山芋送回司空府。
条童看得出自己表哥的心意——严征和爱她,虽为了大家跑这一趟,却巴不得走个过场,再将她带回泰山郡才好。
他缓慢躺在榻上,轻轻阖眼,竟睡了过去。
巳时末,李彪和雷水行将弟兄们全部聚集,大家按约穿着麻衣,挤在屋内、院内听李彪提醒道:“就按先前计划,一队能打的弟兄与我和雷斥候装作送葬队伍,抬棺吹乐,剩下所有的兄弟混进人群,一旦开始行动,搅他个越乱越好。”
众人鸦雀无声,皆抬手表示清楚。
雷水行亲自进到内间,坐在榻边轻拍姜条童的肩,将他唤醒。
“......”
条童睡眼惺忪地反应了半刻,忽然打挺坐起:“老天!什么时辰了?”
“马上巳时末,弟兄们都整装待发,就等你一声令下。”
条童着急忙慌地穿衣洗漱,抱怨道:“怎么不早些叫我?也好多做准备。”
雷水行跟在他身后轻叹:“想让你多睡会儿,难得休息这么好,这段时间你也累了,今日千钧一发,需养足精神。”
有常居雒阳的几位线人做安排,乔装好的泰山军众拟定路线,与囚车同步行进,但选择更靠近城西的辅道,待距离菜市口还有一里路时,那处里坊商贩最为聚集,围观的人必定也最多。
找准时机,送葬队伍从西边直插主路,抢在廷尉囚车之前,顺理成章地发生冲突,杀人抢人。
雒阳南宫到太学辟雍的路上布满人群,菜市口附近的居民聚集夹道,执金吾午时正在城北武库处换防,人手不全,难以兼顾雒阳城里的每个角落。
条童一众按照原定计划抬棺奏乐,哭声震天,或快或慢地走,等待廷尉的囚车进入视线范围,便做着路祭,直插在了官兵车马之前——
严征和在牢狱中并未受到拷打虐待,负责押管他的左监杨寻是个宽和之人,因此囚车中的严征和只是简单戴着木枷,束发洁面,四肢并未被锁,状态也不颓败。
他一眼便看到了吹奏挽歌的雷水行、大声哭丧的李彪以及队伍最前的姜条童。
廷尉署的骑兵大喊道:“何处队伍!官家押解妖贼匪首,速速回避!”
队首一人哽咽回道:“廷尉大人,吾等实不知今日有重犯处斩,但丧时就在眼下,能否准我们同行一段?”
骑兵翻身下马,不听辩解,挥舞手中所执粗鞭赶人。
然两方队伍人数皆众多,道路逼仄,无法调换位置,队伍前方的条童与雷水行停下脚步,挡住行刑队伍,他回首深深地望了一眼囚车中的严征和,镇定地挑动了眉峰。
佯装靠近求情的李彪最先拔刀出鞘,大家各自的武器或藏在空棺中、或匿在宽大的麻布孝袍之下,登时便砍杀了几个持鞭的廷尉掾属。
在场的百姓从嘈杂转向鸦雀无声,而后又如同沸水开锅似的炸开——
雷水行带着姜条童直冲囚车而去,人群中早就混杂着的线人与弟兄们开始大叫着裹乱,带领混乱的人群冲破道旁关卡,彻底扰乱了押送队伍。
雷水行手刃五人,一板斧劈开囚车的两条木围栏,将严征和猛地抢了出来。
姜条童使刀砍了半天木枷都没弄开,严征和立刻制止道:“这不碍事!先将衣服拿来!撤了再说!”
条童将准备好的粗布外袍往严征和身上一罩,盖住显眼的枷锁。二人向雷水行招呼示意,按照原定计划,奋力挤进人群,朝东南方逃去。
场面看似混乱,然真正无辜的百姓压根不会在意囚犯是否伏法、劫囚者谁,大多急着逃命或凑热闹。人群中掺杂了不少泰山军内应,他们的目光无一不是紧跟着严征和与姜条童,只要他们二人挤进人群,便立刻上前断后,拖住后方的廷尉署。
眨眼间,已经看不见严征和的身影了。
终究是天子脚下劫狱,赶在执金吾和卫尉的人马调来之前,大部分弟兄都趁乱脱掉麻衣丧服,随着人群撤退了,只李彪和雷水行等人围困鏖战,无法脱身。
反正来时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几人毫无畏惧,英勇无比地战到力竭,还是被仅剩的廷尉官兵生擒硬绑了起来。
骚乱之余,北边赶来一队配甲持戟的官兵,伍中有辆华盖舆车。骑兵都尉迅速指挥属下疏散人群,原本嘈杂的场面顿时安定了下来。
车中走下一佩剑高冠、身着直裾束袖的男人,绕过地面横七竖八的尸体,走到了廷尉面前。
押送官身上挂了彩,几位还骑在马上的掾属看见来人,也立刻忍痛下马,叮铃当啷地跪在了地上。
“司徒公!”
掾属有些破音地求救道:“重犯被劫!吾等押送不利......自请死罪。”
唯一没有下跪的廷尉右监见到来人是司隶校尉,更是劫后重生般上前作揖:“司徒公。”
对方指着雷水行与李彪问道:“这是何人?”
“劫囚主使。”掾属道:“与严征和并作妖贼,吾等将立即禀明陛下,命城门校尉与平城门尉严守把关,万不可放其逃出雒阳!”
闻言是泰山匪,司徒公神色微妙地点头:“将人犯交由雒阳狱处理吧,你等向廷尉禀明实情,好生收敛尸首。倘若执金吾或太尉大人问罪,就说司隶校尉府也前来相助交兵,但场面混乱,担心伤及百姓,才被匪首逃脱。”
“让末将砍下其头颅,以解心头之恨!”
“不必。”他拔剑拦住掾属落下的刀刃:“自有陛下定夺。”
司隶府长史挺直腰杆,两步上前,将雷水行几人接过,强行押走。司徒公本人也反手将武器入鞘,冲在场诸位点头示意,上车离开了是非之地。
“......”
换做卫尉或执金吾来处理这件事,恐怕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廷尉掾属一众面面相觑,想今下碰巧被司隶校尉碰上,实乃上苍垂怜。
司徒公为人宽和,不拘小节,从未欺下,桓夫人又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有他作保,想来死罪可免。
不到一个时辰,劫囚之事传遍了雒阳大街小巷,地面上的大片血迹还没派人清洗干净,廷尉署的人马已经开始全城搜捕严征和,将雒阳十二城门严加防守。
直到傍晚,竟还是没搜到人。
严征和身上的木枷已经被取下,独自更衣沐浴罢。条童和线人把饭食和酒水端下地窖,为他抱来了一床新衾被。
他将桌前的灯烛剪亮,难掩愁容地对严征和道:“哥,你究竟是怎么被廷尉抓住的?”
“不知。”严征和近来清瘦了些,俊容上冒出了些许胡茬:“我与绥儿、两个弟兄在驿馆住店,有人在屋外用了迷香,将绥儿带走,把我也抓了起来。”
“是官兵吗?”
严征和摇头:“更像高官府邸豢养的部曲死士。”
条童道:“你们一定暴露了!如果不出所料,梁姑娘目下在司空府,那些部曲应是荀初元的人。”
听他提及司空府,严征和迟疑地回忆半晌,反问:“我们初到雒阳不久,并未引起注意,荀初元如何能够精准得知情况?”
“哥,不论如何,我派了弓手去司空府送信。”条童低头扒饭:“把信送到荀初元的妻子手里,假如梁姑娘被乘丘侯私藏,那么整府上下最希望她消失的......一定是文夫人。”
严征和诧异挑眉,几乎下意识驳斥道:“此招太险了些吧?她要是把信件交给荀初元呢?要是上奏状告绥儿通匪呢?你想害死她吗?”
条童不敢苟同:“哥!你还想不想要梁氏女?咱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假如她对你还有意,务必会按照信中指引,想办法出城与咱们相见。况且荀初元的正妻绝不会将梁姑娘的事禀明上去,这可是灭族弃市的死罪!”
“......”
“她就算不来,我也无话可说。”
严征和昂首将酒液一饮而尽,强撑精神,抬手状若毫不在意地扫过鼻尖轻笑道:“跟着荀初元总好过做山匪的老婆,倒是我,连累了大家,连累弟兄们千里迢迢跑来雒阳送命。”
“今日如有神助,弟兄们大多脱身了,只李彪和水行被廷尉抓获,生死未卜。”
姜条童拍肩安抚他:“哥,假如咱们顺利出城,就在怀县的木塔寺等待三日,能碰上梁姑娘,就不顾一切带她走;要是碰不见,权当情深缘浅,再也别想她了。”
烛火照亮了严征和的半张脸,映出眼底落寞。姜条童看得明白,却也不语,只顾举缸倒酒,想让他借酒浇愁,好好睡一场。
谁知严征和又问道:“咱们如何出城?”
条童面色为难地看向他,又看向手里的酒碗,烦躁摇头道:“其余兄弟可以陆续撤回,但咱们想离开雒阳的话......很难,各个城门都有重兵搜查,宵禁也严,只能且行且看。”
严征和知他为难,毕竟条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回独当一面,无法面面俱到。能将众兄弟汇聚在此处、找好落脚地、成功冷静地劫下囚车,已是走了极险的一步棋。
“哥,你先养身吧,官兵搜不到这儿,他们不会想到我将你带回了菜市口。”条童苦笑:“水行说‘灯下黑’,咱们干脆就躲在这刑场里。这间地窖原先是放酒的,早没人用了,但上面热闹,菜贩极多,廷尉和执金吾难寻,你安心休息几天,咱们再想办法。”
严征和点头肯定道:“多谢你,多谢各位兄弟,若有命回到泰山郡,我应向大家告罪。”
条童轻声答他:“哥,你为大家做的够多了,要是没有你带着咱建房辟田、招兵买马,流民们拖家带口早没活路了。大家都知道你心爱那梁姑娘,却怕她引来郡兵,这才忍痛割爱带着人回到雒阳。事情已经发生,谁也不怪,我们甘愿相救。”
“你派去荀初元那儿送信的人回来了吗?”
“应当快了,后晌去的。”他讪笑道:“得等把你救出来再送信,否则就算她守约去了木塔寺,咱也不在那儿。”
严征和不语,埋头举起全满的酒碗猛灌。
他始终难以忘却梁绥的处境,她分明百般恳求过、说过害怕荀初元,想跟他再回泰山郡去,二人甚至还私定了上山后的婚事,然而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暴露行踪,竟弄丢了她。
他觉得,梁绥这前半辈子,半点事情都由不得她自己。
她脑袋笨,心思单纯,但总归有偏好、趋向与抉择的权利。然而事实上,棋盘的所有参与者都在试图操控她,擅自为她选好道路,指望她能乖乖挪步。
比如诛灭梁氏全族,比如将毫无筹备的她送往乘丘县,比如将她强行打成重伤掳上泰山,又强行将她送回雒阳来,让她回到荀初元身边。
这一路的折腾颠簸,皆非她的意愿。
梁绥做过唯一一次决定,就是爱上他,想留在他身边,仅仅这样的朴素的愿望,也没实现。
严征和每每想起,总怜爱她。
雒阳即将宵禁,各府各院掌灯休憩,泰山郡最好的弓手身着夜行衣,躲在司空府内墙上整整两个时辰,终于找准时机,趁文郦其与仕女进入阖门的前一刻,将书信射了出去。
箭簇冲入木梁的声音清脆迅速,文郦其身边的丫头惊地倒吸凉气,猛然转头,便看着了那只擦着自己发梢而过的箭镞。
“夫人!”她唤道:“您快看!”
文郦其侧身注视着门框上的信纸,快速抬首环绕四下,并未察觉半分诡异动静。她移至墙下躲避,伸手抚过箭翎,用力去拔,竟一时难成。
在两个亲侍丫头的帮助下,总算成功。她四下张望,命人勿要声张,立即掌灯来看。
三人回到门廊之下,展开了那封信。
“......”
读完文字,文郦其面色既惊又喜,不由紧张抚掌,对其中的指令踟蹰难辨——
她的确亲耳听过梁绥所说“与严征和有情”这番话,但没想到泰山匪贼白日刚劫了囚,夜间竟还不忘派人铤而走险,前来寻她。
严征和没死,他还想要梁绥,于是求自己从中斡旋。
文郦其没有将信件内容透露给仕女,只默默将其收在胸前,道:“你们都出了阖门吧,我今夜想独自待着。”
“可是夫人......”
“去吧!”她利落打断:“都离开,今日之事胆敢向大人透露一句,休怪我不留情面。”
“是。”
丫头们都是从文家陪嫁来的,嘴巴够严。待清空阖门里的闲散人等,文郦其立即起身,缓步围绕院墙走了半圈,略提高声音问:“敢问送信之人,可还听得到我?”
四下寂静无声,她等了半晌,抱臂叹道:“可惜目下入秋,雒阳朱鹮南飞,否则叫声悦耳,我这阖门之内也不会如此孤寂。”
话音刚落,两声短促且辨不清方位的鸟鸣便适时响起,顺了文郦其的暗示。
她没有抬首去找,聪明地向北边墙下靠近五步,料想对方定能听清,这才自言自语似的回应:“信中所言,我已阅罢。梁绥就在府中别苑,难以得知外部消息,荀初元日夜守着她,连我也鲜能近身。其余要求,爱莫能助,但将讯息送到,不成问题。”
“......”
这次得到的回应不如方才迅速了,文郦其狐疑地竖耳挪步,却忽听对面院墙上传来了三声鸟鸣。
她知道对方听到了方才的话,趁其未走,赶紧又道:“若你等真能将梁绥带走,我还有一人情相赠。”
“泰山众人被困雒阳,如鸟囚于笼、虎入牢舍,现平城门尉乃文氏故吏,你等若想出城,相约两日后戊寅日,宵禁前两个时辰,由平城门出。”
文郦其心跳如擂,对方始终没有回应,久到她以为自己真是对着空气说了一通之后,夜幕的墙顶终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暗号为何?吾等如何信你?”
“报我姓名,就说是文府令使,到濮阳县去,为我的乳母蔡氏赠礼庆生。”她答道:“擒住你们于我有何益处?反观梁绥在府上一日,我丈夫的心便总在她身上,此番顺了你们的意,既成全她与严征和,又解除我心头嫉恨,岂非共赢?”
墙上不再回应,文郦其再次诚心示好道:“况且到时廷尉查办,若你们咬定梁绥在司空府上,文家也要被牵连通匪,我何必损人不利己呢?”
片刻,熟悉的两声鸟叫响起,文郦其身侧不远处的树梢无风颤动,随即自行恢复了安宁。
她知道,对方接受了她的提议,不着痕迹地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