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问得直接，老姜总却不知道从哪说起了…
来过？
来哪呢？
是来医院？那老姜总自然是不知道，他人在抢救室里昏迷着，怎么知道抢救室外发生的事。
要是说来临城？那…他确实是知道的…
因为几天前，那人，就来拜访过了…
吴强！这是父子俩谁都不愿提的一个人。
老姜总知道，自从这个吴强出卖汇林的商业信息，导致汇林被外资接连打压。自己儿子心里就一直横着一根刺。
这根刺扎的很深。姜远从那之后，很少与家里联系了。姜家仿佛弄丢了一个儿子。也是从那之后，姜远和谁都不敢交心。
他深知，儿子是觉得对不起姜家，对不起汇林几百号工人。而自己心里，也一直堵着这口气。
汇林从巅峰摔到谷底，也就用了一年的时候。而再重新站起来，却用了足足十年！
…
就在前几天，吴强登门造访。
老姜自然也很意外！好在这个吴强只是过来打个招呼。也就没为难他，可也没给他好脸。应付几句话就打发他走了。
这件事，自然也没跟儿子说！
姜远从国外回来，就一直别别扭扭的。不回家住，也不掺和汇林的经营…仿佛只是在临城落个脚，不知什么时候又要飞走…
还是这个小主播来了，他忽然有了个主意，跟儿子好说歹说，才让姜远接下了网络销售这一摊。
吴强来临城这事，要是儿子知道了，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又起波澜。
考虑到这一层，老姜总觉得此事不跟儿子提了…
况且，那人露了个面，就被请出去了…这事要是就这么过去，也没必要跟儿子说…
可惜…失算了…
今天…
吴强又来了…
老姜总悠悠地吐了口气：“吴强…现在是贝佳国际市场部的经理了…据说下一步，要竞聘中华区的副总…”
贝佳国际是跨国日化巨头，旗下106个品牌，涵盖全球各日化领域。倒是没想到，吴强一个没背景没后台的本科毕业生，能做到这一步了。
姜远冷哼：“所以又想起汇林了？又要踩着汇林当他的垫脚石？”
老姜总闷笑。
姜远：“这次倒是不玩暗的了？又要干什么？还是要替外资来收购？”
老姜总艰难地摇摇头：“这次换了。汇林现在是老牌国货，大伙都正在追捧，他们现在收购反而会惹众怒。”
老姜总：“所以啊，这次不是收购了，说是入股！”
姜远：“哼！老把戏！熟悉的渗透战！”
老姜总抬眼静听下文。
姜远接着解释：“在国外，见过他们这种手段。先随便找个人以个人名义入股，然后慢慢加大权重。之后，把这个股东变更成他们控制的某个内资企业，最终由这个内资企业控股。再等几年，大家都买习惯了，谁还去关注股东到底是谁，即便注意到了，一看是个内资企业，也不会去深究…”
原来还有这招！
老姜总阖上眼，一股疲惫感涌了上来，苦笑着摇摇头：“这帮人倒是学会了放长线，钓大鱼。”
姜远看着病床上的父亲，手上的拳头不自觉握紧：“所以…吴强来谈入股的事，把您气得血压突然升高了？”
老姜总轻抬眼皮，饱经沧桑的眼中闪烁着不明的光：“小远，我自己知道，汇林早晚有一天，会不在我手里了。我知道你不想接，总有别人会来接。”
老姜总声音一高：“可是，不管谁来，都不能到了外国人手里！”
“我也没有那么多的情怀…也不是说站位要有多高…我就是不服气啊！中国那么多日化企业，产品都不比他们次！怎么到最后就不如人家呢！怎么就都成国外的代工厂了！怎么中国的品牌在中国地界还立不住啊！”
监护器发出两声急促的“滴滴…”声。老姜总越说越激动，胸膛不住的起伏。姜远轻轻地拍着安抚，看着监护器上跳动的数字慢慢恢复正常，他的视线也逐渐模糊…
汇林厂
唐甜昕和光头叔又核对好一车产品，装车发货。
生产线24小时不停歇，库存还是不够。每天都是，产品刚下流水线，就被装箱运走。
三位大叔每天都在直播间，跟粉丝朋友强调，现在库存紧张，不着急的可以等等再拍。粉丝朋友们倒是也听劝，交易量比前几个月确实降了一些。可架不住粉丝朋友热情高涨，每天依然是一上架就秒空。
唐甜昕也是干着急。开预售多好的事啊！三位大叔还有姜远就是说不通！本来她是想着跟老姜总说的，好巧不巧，老姜总病倒了。
甜昕也不好这个时候再去烦他老人家。再跟姜远私下沟通沟通？
甜昕远远地瞥了一眼东仓库，翻了个白眼！
这位大公子也不知道是得了授意，还是自作主张…总之，东仓库的暗门算是彻底打开了，这些天总有卡车进进出出，也不知道鼓捣什么！
自从医院分开之后，这姜远就没露过面！
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亏她还心疼他，教他怎么应对酒场！不说道谢吧，连管不管用都不知道和她说一声！
甜昕愤愤地想着，拿出手机想给那个讨厌鬼打个电话。正巧，手机刚好响了。
甜昕接起来：“徐老板！啥指示？”
电话那头背景嘈杂，隐约有机场广播提示飞机起飞的声音。不知道这位空中飞人又要飞哪。
徐萌依旧雷厉风行：“有一个新晋的国货美妆品牌，叫宁达，你听说过吗？”
甜昕：“没有。”
徐萌：“这个品牌联系我了，想要你帮他们做直播推广，悄悄告诉你啊，报价很nice哦！”
要来大钱了！
甜昕忘了生气的事，顿时喜笑颜开。
徐萌：“等下我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你自己联系一下，我先忙正事，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去见见金主爸爸，争取一个长期合作！”
甜昕听着电话，忽然，东仓库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晃过。她的笑脸一僵。
姜远就在厂里啊！
那怎么都不知道过来见一面！直播间也不去看看！他倒是放心交给自己一个外人！
甜昕沉了脸，怒气冲冲地朝东仓库过去。电话里徐萌又说着这个客户的什么，她没留意，匆匆说：“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先忙你的吧。”
徐萌痛快应着：“行！宁达那边你提前做做功课啊！”
甜昕挂了电话。冲到姜远面前：“哎！你就在厂里！干嘛几天不见人啊！”
姜远似乎很累。他搓搓脸，再抬头，以往爱斜睨人的眼中，映着疲态：“我也在忙啊，好吗！”
东仓库不知道又要改造什么，呲呲啦啦的电锯声、电钻声此起彼伏。
甜昕瞪着姜远，从他的嘴型才隐隐知道他说的什么。
甜昕白了他一眼，一肚子邪火未消，拽着他胳膊，气鼓鼓地远离这个噪音源。
姜远不动声色地跟着。
一直走到厂里的主路上，噪音小了些。
甜昕在一棵梧桐树下停下来，高高的树冠下笼罩着一片阴凉。
姜远倚坐在粗壮的树根上，抬着头，老老实实地听甜昕训话。
甜昕叉着腰：“老姜总忙活半辈子，岁数比你大多了，都不见人家喊累！你看看你！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你又瞎忙活什么？”
姜远嘴角一扯，朝背后一指：“建生产线。”
甜昕到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俩眼一黑，这哥们还真固执！
“不是！谁让你这么干的呀！”
姜远张口，还未等他的嗓子发出声音，就听见甜昕忽然又喊到：“不对啊！那不有现成的生产线吗？你要实在想扩大生产，通上电闸不就能开工。这天天叮叮当当的干什么？”
姜远搓了搓手心，又看了看甜昕的脸色，一字一顿地说：“原来的生产线啊，十年了，肯定是不能再用了...得拆了...换新...”
姜远就知道，自己又要踩着她尾巴了，低下头提前先捂好了耳朵，等着唐甜昕的惊声尖叫。
等了一会儿，唐甜昕没叫。姜远才悄悄抬头。
甜昕仿佛缺氧的鱼，大口大口吸着气，左手扶着树干，右手捋着胸口，在帮自己顺气。
“你这表现夸张了点吧！”
那个始作俑者还敢添油加醋！
甜昕一巴掌拍了过去：“拆了！就...就那么...大一片...就...拆了！”
姜远揉着肩膀：“机器设备闲置十年肯定是不能用了。我找人看了，有一部分还能用，但是主件必须换新。这条生产线专业性强，也就是同类的日化企业能用，这也是为什么银行拍卖了这么多次都拍不出去。”
甜昕：“这事你爸...”
姜远：“我爸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让他去直接面对...”
姜远没再说下去。
老姜总怎么可能不心疼！
看着那么大一片从投入就没启用过的生产线，直接变成了一堆废铜烂铁，甜昕一个外人心里都不好受。
更何况老厂长！他投入了大量资金和精力，又寄予那么大的期望…如今…
姜远叹口气：“这条生产线就好像是人身上的一个脓疮，都知道它在那，都不敢去碰…可只有剜去它，才能长出新肉...疼...肯定要疼...但必须要做！”
甜昕：“那你好歹挑个时候！老姜总刚出院，你又刺激他...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儿子啊！”
“我没时间了！唐甜昕！”
“拜托你！别骂我了！好吗？”
“因为，我已经骂了自己无数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