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一炷香后,周明月的马车停到了京城中最大的酒楼——樊楼。

    这是京城中的最有钱的富商建造的,其中的珍馐美味数不胜数。

    酒楼的车夫上前将马牵走,周明月抬头望了巍峨的匾额,扭头问道,“这位樊大人在这次的募集仪式中捐款了吗?”

    周喜道,“捐了,但是听说只捐了五千两白银呢。”

    “五千两?”周明月看着人来人往的酒楼,喃喃道,“这酒楼一日的收入恐怕就不止五千两吧。”

    京城最有钱的富商才捐了五千两银子,对比之下,一个江南的不起眼的富商出手就捐了五万两,真的高下立见。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这群商人依靠着朝廷提供的便利挣钱,如今国家有难,竟然都不舍得多多捐献一些银子吗?

    她心中有了计较,抬步迈上台阶,“走吧。”

    钱富商订的酒楼在二楼,小二带着他们走到对应的包厢前,道,“小姐,就是这里了。”

    周明月点了点头,“下去吧。”

    “是。”

    等小二离开,周明月才推开了包厢的门。

    门的左右两侧各放了一个三尺高的方形红梨木台子,台子上放了一盆清新的菖蒲,右侧是一扇屏风,正对大门处放了一个方形桌子。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临窗而坐,他身穿江南最昂贵的云锦袍,头发用金冠束起。手中拿着一杯茶,正伸长了脖子往外看,他听到动静,扭过头来。

    周明月带着周喜走了进去。

    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立刻起身相迎,“不知公主驾到,钱某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罪。”

    他动作熟捻,仿佛早就预料周明月今日会来赴宴一样。

    周明月径直落座,“钱富商何必如此惊讶,不是你三番两次托人,想要见本宫一面吗?”

    “还是瞒不过公主的眼睛。”

    钱卓君笑着在她对面坐下。

    他虽然有钱,但到底和皇室中人没打过交道,为了联系上周明月,邀她出来见上一面,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呢。

    “说吧,有什么事?”周明月单刀直入。

    钱卓君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撩起袖子,起身将周明月面前的茶杯斟满,笑得殷勤又市侩,“公主尝尝,这是江南最好的龙井,是钱某亲自从老家带来的。”

    周明月看着他,仿佛想要透过那双眼睛看清他心中所想。

    但钱卓君五岁时就跟着家人跑生意,脸皮早就练得如铜墙铁壁一般厚,任周明月怎么盯着他瞧,也露不出半分怯。

    他甚至还有心情打趣,“听闻今日是公主和状元郎的定亲之日,公主私下这般盯着我瞧,状元郎知道后不会吃醋吧?”

    周喜听到后,心头狠狠一跳。

    这个钱富商,真是太不识抬举了。

    公主不过看了他两眼,他便敢如此调侃,是觉得自己多长了几个脑袋吗?还是仗着自己多捐了点银子,便可以在公主面前为所欲为了?

    周明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本宫还以为一出手就能捐出五万两银子的富商是个中年老头子,没想到竟然这般年轻,这才多看了两眼,还望钱公子不要介意。”

    她垂下眼睫,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

    钱卓君笑得贱兮兮的,“不介意不介意,公主若是喜欢,以后钱某愿意随叫随到,保证让公主看个够。”

    他这般没皮没脸的人,周明月还是第一次见。

    以往她见到的人,要不就是战战兢兢,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大祸临头。

    要不就是谄媚恭维,恨不得让周明月多给些赏赐。

    她见到的特殊之人并不多。

    宋识那般清正,不畏强权敢于顶撞她的人是第一个。

    这个钱卓君,在她面前仍旧嬉皮笑脸的人是第二个。

    周明月看了一眼他脸上的笑容,哼了一声,语气嘲讽,“钱公子在生意场中混多了,倒是练出了一副好脸皮。”

    “不敢不敢。”钱卓君哈哈大笑,似乎是听不出她语气中的嘲讽一般,“钱某无才,当不得公主如此赞誉。”

    周喜将两人的谈话听在耳中,看了一眼满面春风的钱卓君,心中不禁为他捏了把汗,“这个钱公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公主都这般说了,他还在那边傻笑。

    周明月不想理会他的装傻。钱卓君不向她说明真实来意,她便也不再追问,自顾自地扭头往窗外看去。

    樊楼在京城中最热闹的一处街道。

    窗户底下,卖零嘴的,卖首饰的,还有卖布匹的比比皆是。

    人来人往的,却很少有百姓在某一个摊位前驻足。

    钱卓君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去,问道,“公主看出什么来了?”

    周明月看着穿梭的行人,淡淡道,“来往的行人虽然多,但买东西的却少。”

    街上卖东西的多,逛街的老百姓也不少,但周明月看了这么久,却没看到一个百姓付钱。

    也就是说,这些商户每日在这里做生意,其实东西都是卖不出去的。

    “没错!”钱卓君打了个响指,“我今日邀公主过来,想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周明月回神,看着他,“什么意思?”

    “东西卖不出去,商户就赚不到钱,久而久之货全都压在手里卖不出去,自然算是亏损了。而百姓们买不到合适的东西,钱都留在手里,时间一长,自然也不愿意再去挣钱。如此一来,每个人手中的银子岂不是都固定了?商人挣不到钱,百姓也不想挣钱,朝廷如今的税收是百姓十成收三成,商户十成收五成。粮税不变,可商税在减少,如此一来,朝廷每年收上来的税岂不是越来越少?税收减少,国库又哪里来得钱去打仗呢?”

    周明月看着他,眉头渐渐拢起。

    前几日因为国库空虚,她也曾将户部尚书留下,单独问过此事。

    钱尚书的回答确实和钱卓君的回答一样,如今朝中每年收上来的粮税不变,但商税在大大减少。

    而百姓们由于手中有了银子,对生存的危机感没有那么强,种田也不似从前那般积极了。

    周朝的粮税是按产量收,赶上丰收年,百姓收成好了,收上来的粮食就多些,若是碰上灾年,田里收成不好,收上来的粮食就少些。

    百姓种田不积极,国家的粮税也有逐年减少的趋势。

    当时钱尚书便跟她提醒过,说若是照这样下去,商户没钱,百姓手中攥着银子不肯花,久而久之,市面上的银子便不流动了。一旦交易停止,商户和百姓都无法发展,就容易滋生阶级固化,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是致命性的灾难。

    想不到当初两人的讨论竟然在这里被重新提起。

    周明月开始正色眼前的男子,“这就是你千方百计要见我的目的?”

    钱卓君点头道,“不错。”

    他收起了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换上一副郑重的神色,他侧头,指着对面街上几家的卖布匹的摊贩,问道,“公主请看,这几家卖布匹的摊位有什么不同?”

    周明月顺着他手指的地方往外看。

    对面一条街上,有三四家卖布匹的,但细看他们的摊子上,却发现那些布匹全都是大同小异。从布料,到花纹,再到丝线的走向,简直是一模一样,就像是从一家布坊拿出来的。

    周明月道,“这些摊子卖的布料怎么都一样?”

    “公主也发现了。”钱卓君说道,“百姓若是想买东西,定是希望东西的种类多一些,这样才有得挑,有的捡。但昨日我来京城中转了一圈,发现京城中卖的东西都大同小异,那些大商户卖的东西,小摊贩也在卖。全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百姓在哪里买不是买呢?”

    他扭头,看着周明月的侧脸,神色难得的认真,“敢问公主,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你买一样东西,你会关注哪方面?”

    周明月不禁顺着他的话去想。

    若她是一个农女,在东西的质量都一样的情况下,她会更关注什么呢?

    “价格?”周明月道。

    “没错。”钱卓君道,“若是东西都一样,那么百姓定是挑便宜的买,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样一来,商家就只能靠降价来吸引顾客。可一味的卷低价,最终商品的利润会越来越少。简单来说,就是商户们挣不到钱了。

    他们挣不到钱,朝廷的主要经济来源便会减少。

    怪不得这些年国库中会没钱。

    原因竟然是出在这里。

    她收起了先前的轻视,将钱卓君的话在心中反复思量了几遍,这才不得不承认,他说得话是对的。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周明月平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明是二十几岁的人,对于生意乃至一个国家的经济竟然理解的这么透彻。

    之前是她小看他了。

    “你千里迢迢从江南赶到京城,应该不只是为了把这些现象告诉我?”她昂了昂下巴,“说吧,你想做什么?”

    “还是瞒不过公主的眼睛。”钱卓君重新露出先前的笑容,“听说西域那边和我朝的经济文化大不相同,我想走一趟商队,互通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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