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遥。”
赵端午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地,接着看看妹妹,问:“你说,老天爷若知道我想要这棵树,会帮我把树砍倒吗?”
“不会。”
李星遥摇头,虽然她也觉得眼前的事有些匪夷所思。可,树干上的切口明明白白写着,树不是自个突然倒的,是被人用斧子砍倒的。
至于是何人砍倒了树,她想到了方才那位阿兄。
“会不会,是刚才那位阿兄砍的?”
“他也看上了这棵树?”
赵端午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他看上了这棵树,对方也看上了这棵树?这棵树,有这么好?
可,若真看上树,把树砍了,不应该顺手再把树弄走吗?现在,树还在,人呢?
他转过身左右找寻,可惜,并没找到对方的身影。
李星遥想了想,道:“或许,他还有别的树要砍吧。”
“那我们……在这里等等?”
赵端午心想,虽然自己看中的树被人砍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自己的斧子不该坏的时候非要坏。这些树又没有写谁的名字,谁能砍倒就是谁的。对方看上了,之后,他再找别的树便是。
再者,对方救了阿遥,怎么着,也该当面说一声谢。
便安安心心在树旁边等。
可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来。
与此同时,林子里并没有响起砍树的声音,倒是讨人厌的小虫子在眼前不住地飞来飞去。
眼看着汗水要浸湿衣裳了,赵端午抹一把额头的汗,看着同样额头上冒了汗的李星遥,道:“算了,阿遥,说不定,他已经走了。估计再等,也等不到什么,不若,我们还是回去吧。至于这棵树。”
他有些犯难。
一方面,树倒了,没人拿,他想拿。
可另一方面,怕这棵树当真是那位阿兄所砍,对方只是一时有事,暂时无法过来,思来想去,他决定忍痛放弃树,便道:“树有树的命,不是我砍的,我不拿。”
兄妹二人便朝林子外走去。等坐上驴车,走了没几步,赵端午扬鞭的动作一顿。
“阿遥,你说。”
他回头问看树的方向,“那棵树,会不会是那位阿兄帮我们砍的?”
李星遥心中一动。
可她也不敢笃定。
等回了通济坊,晚上李愿娘和赵光禄回来,赵端午便把白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李愿娘和赵光禄听完,也觉稀奇。
只他二人心里想的更多。
李愿娘便问:“阿遥可还记得,那位阿兄,是何模样?”
“记得。”
李星遥点头,按照白日里见过的模样描述:“那位阿兄,个子很高,眼睛有神,走路带风。他人很爱笑,看得出是个爽朗之人。”
“他还箭术高超,百步穿杨!”
赵端午接了一句,知道自家阿娘和阿耶想问什么,又刻意点出那箭,道:“我看那箭,像是自己用竹子做的,想来,那位阿兄,心灵手巧。”
“如此说来,今日,倒是你们的幸运了。”
李愿娘看了赵光禄一眼。
阿遥的描述,倒也看不出什么。用竹子做的箭,听着,倒也正常,想来对方,常穿行于山林,约莫是这附近的猎户吧。只是可惜,“今日,没能好好谢谢人家。”
“是呢,我对那位阿兄的箭术,实在感兴趣。真可惜,没能与他见上一面。”
赵端午仍对对方的箭术念念不忘。
李星遥道:“那,阿兄,咱们何时又去砍树?”
她更挂心砍树做榨油机的事。
赵端午便看向赵光禄,道:“阿耶,斧子……”
“我来修。”
赵光禄一口应下。
既出了差点被蛇咬这事,再去曲池坊,赵光禄便不欲让李星遥同去。李星遥争取无效,只得待在家里。
左右,也不是无事可做。
想到茭白的分蘖期快要到了,她便去沤肥的地方看了第一次沤的鸡粪,又到茭白田里,看了看水位。
绕着田走了一遭,看着茭白叶子舒展,翠色逼人,她只觉心中也欢喜。
因茭白田就在坊内南曲不远,是以她能将路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隐约瞧见,东边似来了一个人。
她本没放在心上,可,“砍树的小娘子。”
对方的声音似有几分耳熟。
她回过头,便见,救了她的那位阿兄,正提着一捆柴,惊讶地看着她。
“阿兄?”
她也觉得意外。
对方道:“你也住在这里?”
也?
李星遥更惊讶了,“阿兄也住在通济坊?”
“正是。”
对方点头,笑,“真是命里带的缘分,我原以为,曲池坊一面,萍水相逢,日后,大概是见不着了。倒是没想到,你们竟然也住在这里。”
话音落,又朝着面前院落一指,迟疑了一下,问:“小娘子,莫非便是赵郎君的女儿?”
“正是。”
李星遥点头,又问:“敢问阿兄……”
“我姓黎,单名一个明字,就住在北曲。喽,就在那里。”
黎明极爽朗,知道对方想问什么,干脆一口气说了。他手朝着北边某处一指,李星遥只看到,重重绿意深处,隐约可见,一处炊烟袅袅。
有炊烟的地方,就有人家。
“原来,黎阿兄住在那里。”
她心中忽觉神奇。
从前,她并没有留意过坊内其他人家。一来,坊内实在太大,又实在荒芜。仅有的几户人家,不仅错杂在坊内各处,更是叫绿树和杂草掩映着。
二来,纵然有机会出坊,行路时,她心中想着的,却是别的事。倒没注意到,原来北曲还有一户人家。
“上回得黎阿兄相救,才免于被蛇咬,我阿兄和阿耶阿娘皆说,若有机会,想向黎阿兄当面道谢。”
她将赵光禄几人的原话说了。
黎明却只是摆手,道:“不用了,都是一个坊的人,乡里乡亲的,这么客气做什么?”
又说:“赵小娘子,其实……你应该称我一声黎阿叔。”
啊?
李星遥眼睫毛颤了一下,反应过来,耳根子红了。
“黎阿兄……阿叔莫非与我阿耶同辈?”
“应该是同辈……吧。”
黎明想了想,又笃定:“是同辈。”
他还笑,说:“下次,我干脆贴个胡子吧,这样你见了我,就不会叫错了。”
李星遥被他逗笑了,心中尴尬一扫而空。
她想了想,也说:“其实,黎阿叔,我姓李。”
“你姓李?”
黎明好像极迷惑,他反问:“那赵郎君是你阿耶吗?”
李星遥点头。
他便道:“姓什么,不重要,我知道你是赵郎君的女儿,就行了。对了。”
他还下巴朝着曲池坊方向微微一扬,道:“上次你说你阿兄在林子里砍树,我进去时没瞧见他,只见了一颗砍了一半的树。想着那棵树许是你阿兄砍的,我便帮他砍倒了,你们可有把树拉回来?”
李星遥不知该如何接话。
倒是没想到,竟让赵端午猜中了,那棵树竟真是黎明帮他们砍的。
她如实回答:“没有。因想着,许是黎阿叔砍的,不好再拿,便回来了。”
“真是可惜了。”
黎明脸上写满了可惜,他交代:“那下次,若再去曲池坊,树还在的话,就拉出来吧。”
李星遥点头。
他又朝着北曲看了看,见那炊烟淡了许多,忙道:“不能和你说了,我家里还等着柴烧呢,我得赶紧回去了。”
话音落,提着柴,便往北曲去了。
果然,没多久,北曲那户人家的炊烟又变浓了。待炊烟飘散了一波又一波,赵光禄和赵端午也从曲池坊回来了。
突然看到车上那颗被黎明砍倒的树,李星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赵端午道:“好几天都没人拿,想来这棵树,不是那位阿兄要的。虽说这几日没下雨,可林子里早晚皆有湿气,我便把树搬回来了。等晒干了,当柴烧,也算物尽其用了。”
“这棵树,还真是那位阿……阿叔帮我们砍的。”
李星遥颇觉事情奇妙,她指着那棵树,道:“阿兄,还真叫你猜中了。”
“你怎么知道?”
赵端午一头雾水,更奇怪,“为什么是阿叔?”
难道不是阿兄吗?怎的称呼还带变的?
“那位阿叔,姓黎,叫黎明,家便在,那里。”
李星遥手朝着黎明家里一指,又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赵端午听罢,顿时坐不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你是说,黎明,他就住在那里?”
“黎明。”
赵光禄也默念这个名字,知道儿子心里头在打什么主意,他把人叫住,又说:“北曲那家人确实姓黎,我这就去看一看。救命之恩,总得好好相报,你们做小辈的谢了,可我们做长辈的,不好装聋作哑,还是亲自去一趟的稳妥。”
说罢,问过李星遥,从庖厨里取了一些粟和麦,便往黎家去了。
然而没多久,他便回来了。
送去的东西,也原封不动的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