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半落青天外,凤去台空江自流
旧雨来自度曲客金陵雨中作
宋琬宋琬〔清代〕
曾记当年雨后,门前冠盖客,一何多。银烛西窗萤火乱,听枯荷。
直到睛时方去,湿鸣珂。今日雨声犹昨。萧条三径里,有谁过。
料得故人无疾病,却因何。只把天公埋怨,太滂沱。
金陵的雨也学了几分磨人的本事,淅淅沥沥地足足下了半个月才停。
又耐心等了几日,待到连檐下的青泥都只剩三分湿的时候,我才取来剑,走到院子西南角的埋酒地,一剑铲了下去。吸饱了雨水之后又经暴晒的泥土潮湿而松软,不消片刻我便挖出了一个半人深的土坑。
“ 应该就是这里了。”我自言自语着,侧身弯腰摸索着向下探去,很快便触及了一片坚硬的湿凉。我心下大定,又用手摸了摸坛身确定酒坛完好后,便丢下左手中倚着的剑,双手开工将其挖了出来。
棕黑的坛身大半沁上了土色,在微光的照射下泛着幽幽的冷光。我仔细地用湿布将坛身外的泥土擦拭干净,又找来绳子细细绑好,才得空擦了剑身将其归入鞘中。
云开天霁,日上光升。
我背上剑,拎起酒,预备去赴一人的约了。
青山寂寞,天地无声。
“砰”的一声,我掀了酒封,慢悠悠地走到一个土包前,给它倒了一碗,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桃花酿的清香混杂着雨后的土腥气,氤氲在这方小小的天地之中,勾得人鼻头微酸。
桃花味苦,可经酒而甘,是以世人多以桃花酿酒,以留一二春情。
我回过神,举起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
“酒我带来了,你小子可别赖我失约啊。”我抬手敲了敲面前默默矗立的方碑,撩开衣袍盘腿坐下,目光在空白的碑面上滞了一瞬,便遥遥落在了远方的群山之中。
又倒一碗。
两坛都喝完了。
我将坛子并排放好,拍拍袍子站起身来,和那个土包面对面站着,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话。
良久,我潇洒地摆摆手,“我走了,有机会再给你捎酒来。”
“天长海阔,我们江湖再见!”
我扭头,转身朝着东南方向的群山走去。
远处,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端起盛满酒的瓷碗。
琥珀色的酒浆在苍白的手掌中轻轻摇晃着,倒映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呵,”来人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偏过头对一旁静默如雕塑的男人笑着说:“这么多年交情,你倒是舍得。”
男人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天长海阔,容不得我。”
闻言,那人摇摇头,慨叹道:“罢了罢了,你若执意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是长青,”那人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要知道,这酒啊,可还好端端地摆着呢。”
男人的身子微不可见地动摇了一下,却在下一刻迅速恢复常态。他恭敬地低着头,脸上的神情完全匿入阴影之中,叫人分辨不出其中含义。
“走了。”
“是。”
两个人一前一后,渐渐消失在远处。
酒碗被人妥帖地摆放在碑前,一阵风经过,涟漪微动,泛起一声江水般的叹息。
桃花酒,祭故人,敬余生。
金陵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