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御选十二名女子去蓬莱神岛侍奉仙人。
称为仙侍。
名为“侍者”，却不是做洒扫侍奉一类粗活，更不能将她们与凡间婢女等同视之。
今上喜好修仙，不论是谁，但凡沾染上丁点“仙味”，都能让他视作神灵。厚禄养着、
至于天上是否真的有神仙，又如何把十二名“仙侍”送上天庭，无人会去深纠。
真伪不打紧，皇帝相信就好。
且看天子对青山观里故弄玄虚、百无一用的道士礼敬有加，就能让无数高官贵胄一边暗暗嗤之以鼻、痛骂人家是妖道，一边又恨不得自己也裹了道袍去山里做道人。
现下摆在眼前便有个结神缘的机会，各家都恨不得削尖脑袋把自家女儿送进去。
仙侍皆从本朝望门大姓中选取。
先学上一年半载，熟读与神明，通过，得玷污神明。
上一世，看到比选官还严苛的条条框框，姜婳蔫了，科考重在才学，这等两者并重，除却出身名门，还要求女子姿容上乘、体肤洁净、潜心问道、绝情断欲，熟记与神明有关的一切。
任人挑拣的苦差她丝毫不感兴趣。
仙侍名额稀少，分外珍贵，当年，姜婵每日苦读，最后险些因为“容貌憔悴”落选。姜婳心知遴选的考题全出自青山观分发的《神籍》，通过考核，就能获得象征“仙缘”的种子，其后，还要在十日之内让种子发芽开花才算真正当上仙侍。
姜婳还记得那是一颗平平无奇的种子，姜婵日夜浇水，终于冒出细嫩的芽尖。
看着黑泥里羸弱的嫩芽，姜婳起了歹心，一指重新碾进土里，姜婵因此落选。后来姜婳总想着怎么补偿这个妹妹，便把她硬塞给了陆成策。
姜婵合上一卷书，眼皮累得睁不开，“姐姐，你怎么还不去睡觉？你身子一直都不太好，再不睡，明天又该不舒服了。”
姜婵
*
这是一间昏暗的厅室。
四面浮雕银光流动，似有月华倾泻，明灯渐次亮起，姜婳眼眶微刺，视线清晰，一眼掠去，很容易看到浮雕上惊惶奔逃的人形，三两线条将蛇鬼妖兽勾勒得栩栩如生，来不及逃跑的人被巨蛇死死缠绕，挣扎着想要脱身，临头又有锋利的妖爪踏来。皆是死画，血淋淋的厮杀却让人恍惚听见嘶声震天的惨叫。
净室一片沉寂，似有寒意从画中透出。
“夜宁上神。”
姜婵轻轻地道。
众人才回过神来，这是一幅讲述凡人得道成神的故事。再往前走，三两凿痕，描绘的是夜宁凌然刺入妖兽喉颈的剑锋，少年眉宇坚毅，衣袂翩飞，剑气纵横，冷然无波的面容如月华洗练。
姜婳若有所思，唇角不自知地扬起弧度。回过神来，少女们全朝前走，她落了单。
后面的内容稀松无聊：夜宁带领失去家园的人们找到一片世外桃源，那里山明水秀，大家过上了幸福安定的生活，而夜宁守护人间的英武之举感动了上苍。
他飞升了！
也只有这张脸好看。
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你真的想去？”
李寻不知什么时候根了进来，严肃地看着她，两道低压的剑眉显得他刻板而凝重，很像前世最后那段肃杀的光景。
“这还能有假？
姜婳飞速答道，掩掉心中泛起的疲惫，隔着一指的距离抚着夜宁脸庞，这个人也笑，诛妖时闷着脸，海晏河清后还苦着脸，窈窕少女捧着溪水浸过的果子递到他眼皮子下，他面色不动，周身萦绕着淡泊、肃杀的气息。
这是飞升之前的最后一道劫数：情劫。
夜宁轻而易举过了情关。
这么好看的脸，当神仙可惜了，姜婳想着，
“当然要去，志在必得。”
“闲杂人等回避。”
女观的声音响起，一众少女纷纷回头。
在场只有晋王一个闲杂人。
李寻垂下眼帘，深深看着甜甜憨笑的姜婳，灯火被浮雕反照，在他的侧脸上映出苍白的颜色，“那些书你都背过吗？”，不等姜婳反应他说了什么晦气话，无声拉开净室的门走了出去。
姜婳突然胸闷，不幸被人言中，宛如迎头被浇了盆冷水。
“姜姐姐，他们都说你来参选，还是你来我才来的，起先我还不信，看到你我就安心了。”
很快有人占了李寻的位置，第二盆冷水迅速泼了下来。圆脸少女期期艾艾：“原来姜姐姐也没有温书，到时候......到时我爹娘也不好多说什么。”
姜婳更是七窍生烟，偏还不能发作，这位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姐夏微，性情懒散，不喜诗书、不做女工，前十和她不相上下，她喜欢静静躺在藤椅上，夏微喜欢独坐桌前胡吃海喝，她们是彼此的垫背。
“背书都快背得七窍生烟，就算背得下，也不一定能答得出来，就算文章写满几页纸，也不一定能种得出花，就算种除了花，去了仙岛也要打坐修炼，就算修炼，也不一定能飞升，与其到头来一场空，倒不如一开始趁早断了念头，我到时候是一个字都不会写的。”
末了，夏微捏着手心问：“婳婳，你呢？”
比起认真写满到头换得个触落，还不如先说一句我才不写，勉强算作挽尊。姜婳却知道夏微说的不写是真的不会提笔，正要笑嘻嘻道一句“我也不写”，周围夏微一连串“就算”已经掀起一片怨怼。
“听说当神仙还要辟谷，那不就是什么都吃不了。”
“当神仙也会寂灭，到底有什么好处？”
“容颜永驻？”
“好看又有什么用，又不能给人看的，我不想离开爹娘啊！”
怨声连天，汹涌的情绪瞬间把修仙的热情冲得一干二净，成仙有什么快活，光耀门楣也无足轻重，先前还把落选看得无比丢人的姑娘瞬间希望自己快些落选。姜婵隐隐有了动摇，几次起身，在看到窗边安坐如山的人影，又悻悻坐了回去。
“裴瑶怎么这么紧张。”
裴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