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店门外,侍从掩护在身后的幼猫,趁他一不留神从他身后挣脱桎梏,向寝殿内跑去。侍从一下子慌了神,王爷下过命令,任何人到此皆不可喧闹,侍从思及此,噤了声,蹑手蹑脚去追那小白猫。然侍从收拘着手脚,始终不变,不一会儿那白猫便奔到了后院,害得侍从一路好找。终于在那莠草丛里发现了那一坨白色的小东西。正欲去将它逮住,便瞧见稍远处,王爷紧搂着王妃的身体,嘴里似是念叨着什么王爷神情滞讷,王妃也不似往日那般有生气,侍从愣在原地,心中生疑,却不觉停留已久,自己不仅违令擅闯,更窥见了主子的家私。
“谁让你进来的!”王爷语中怒气十足,这是侍从极少见过的王爷模样,好似往常从未像今天这般震怒。
侍从登时吓破了胆,脸色煞白,忙跪下支支吾吾说着是白猫跑了进来,怕它跑丢了,更怕惊扰了王妃,便冒死闯入了王妃的寝殿。侍从浑身抖成了筛子,回完话等着王爷发落,可王爷却在看了小白猫片刻后便让他滚出去。
他将她小心翼翼放到树边倚靠着,起身去将小白猫捧到她身旁。小白猫也像是认识她一般,不仅不怕生,反而温温吞吞向她早已冰冷的身体旁靠拢,只听见两声喵喵的叫唤,它便匍匐在了她垂落的手边,像是一只虔诚守候着的小兽。
他把一切看在眼里,再次用双手搂住她,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你醒来醒来再看看我好不好?我把白猫还给你,我们还像刚成亲时那样,好不好?我后悔了,卿卿,为了权谋答应迎娶国公嫡女那日,我便悔了的。”
可开弓再无回头箭,一切身不由己,只得顺水推舟,随波逐流。
那日他在杏树之下搂着她的尸身,独自喃喃好久好久。至次日日头初露,王府上下被死寂笼罩着。他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侧殿半步,违令者格杀勿论。又过两日,众人眼见王爷一介猛将,自那日踏进侧殿几日不出至今,已是沧桑模样肉眼可见。些许时日过去,王府上下似乎又恢复了曾经的模样,他未曾着令给仙逝的王妃置办丧礼。一切形式的发丧皆无。仿佛她仍在侧殿与他置气,不愿主动打开那扇门。
一年之后,新皇登基,朝堂好一番动荡,昔日作威作福的,以权谋私的,倒行逆施的,一应黯淡——国公府因勾结贼党,祸乱朝纲,举家获罪。一切的幕后操手便是此刻国家的统治者,这个假以时日将为国家献上盛世繁华的君主。嫁入王府的侧妃生为国公嫡女难逃其罪,便也随母族发配边地了。为着这一天,他与新皇苦心孤诣,筹谋多年,为铲除朝中逆党,勾心斗角,笼络人心,戴着面具生活着,真是使劲浑身解数。原以为到功成这日,自己便可身退了,从此与她白头一生。如今也只剩下了“原以为”这寥寥几字未有变数。
又是一年春日日头正盛,侧店那棵杏树抽了新枝,树荫之下一处微微隆起的土堆前立着石碑。小小一方卑位,秀丽端庄,是她从前的气质,也是他心里她最动人的样子。
“喂——你想要的白猫我寻到了,现在你可别无借口推举我了吧,哈哈,哈哈哈……”
少年郎,满心欢喜。站在院墙之下,怀中搂了一只幼小通体雪白的猫,那个年头全身雪白,毫无瑕疵的白猫可不好找。
豆蔻年华的姑娘立在树荫里面颊羞红,脆声应道:
“嗯!”
又过了会儿,姑娘终于将最后一句心里话说与少年郎:
“那日后你要时刻记着为我寻来这白猫的初心,也要对我好。”
少年郎闻言朝姑娘走近,双手将小白猫送至姑娘怀中,幼猫轻嘤一身,在她怀中安顿下来。少年郎往后退了一步,板正身子道:
“卿卿付我以真心,我定不会负卿卿——”
往后数年,他独自经历沧桑剧变,王府侧殿走了故人再无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