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里阴冷十分,刺骨的寒意不断渗入江逐流的五脏六腑。他唇边不断溢出黑血,却都消失在水中,无影无踪。
百里赐站在一边,俯视他的苦苦挣扎,想到今天在青枫山的审判大会,怒从心头起。
冰冷的水撑起了江逐流身上宽大的袍子,纤细的身体若隐若现。剧毒在江逐流体内作祟,他极力忍受着剧痛的样子,落在百里赐眼里无端的勾魂摄魄。
两人沉默了许久,水流的声响格外清晰。
"阿赐,掌门怎么处置我?"江逐流勾起唇角,牵出一个苦涩的笑。
百里赐皱起眉,藏在衣袍下的双手攥拳。
"少废话。”
话音刚落,水牢底伸出两条漆黑的锁链,紧紧缠住江逐流的腰,越收越紧,把那人的腰勒得碗口粗细。
"啊啊啊啊!"
细腰痉挛,江逐流忍不住喷出一口黑血,忍不住伸出双臂无力地扯锁链,却无济于事。
好疼…腹部几乎要被这锁链勒成两半了。江逐流疼得神智不清,眼前的人影晃了几下,就不见了踪影。接着,自己被那锁链拉着腹部坠入深水,冷不防呛了几口,肺部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更多血液从他体内向外肆意扩散,带走了他的所有温度。
这一次,他直接疼晕过去。
再次醒来,还是在水牢里。与之前不同的是,江逐流的腰上牢牢地勒着一个项圈,疼得他呼吸不畅。
定是那小子的手笔。
一想起那狼心狗肺的臭小子,江逐流又忍不住咒骂他几句。一时激动,腰间又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几乎昏厥。
七日来水米未进,他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百里赐那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昨日来探视了一次。
就算他这个做师尊的犯下大错,他也不至于来此落井下石吧?
真是…欺师灭祖…毫无人性!!!
狗崽子!!!
江逐流在心里无声咒骂,没顾上远处传来浅浅的脚步声。
"师尊?"
特意拉长的尾音激得江逐流心里一惊,抬眼看向来人。
一身白衣,风纹腰带上系着宫羽,面目冷俊,棱角分明,银色的双眸深邃锐利,依稀还有少年时的模样。
一个好好的小崽子终究是歪了…
阴暗的光线照不亮百里赐的脸,本就偏冷酷的长相现在更是犹如鬼魅。
"师尊,明日就能出去了。"
温柔的声音听得江逐流浑身起鸡皮疙瘩,心里松了口气,小心地询问他。
"阿赐,掌门和众长老究竟如何判决?"
这句话仿佛掀起了百里赐的逆鳞一般,火焰一瞬间从他周身腾空而起。
他锐利的双眸看了泡在水牢里的江逐流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临走之前,只留下一句话,"师尊何苦费心?"
江逐流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百个问号。
怎么还生气了?
他自己的判决他不操心谁操心啊?
这小崽子真是天杀的小混蛋!
骂归骂,当第二天江逐流看见百里赐走进水牢的时候,内心还是响起了快乐的鼓点。
啊,水牢的砖头们,我自由啦!
亲爱的青苔们,原谅我没办法再跟你们一起过苦日子了!
本大爷终于能回去啦!
江逐流于是乖乖地在原地待着,任由百里赐近身,摘掉手铐脚铐,取下灵封石。指尖火热的温度烫得他想躲开,只能硬生生忍住。
下一件就是腰上那个项圈了吧。
江逐流正欢快地想着,那双火热的手却没有跟上他的想法。
嗯?
他疑惑地抬头一看,被百里赐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伸手摸摸小崽子的脸,指尖却摸到了一片冷汗。
百里赐闭眼忍耐五脏六腑传来的灼烧感,待捱过一阵,冷不防发现自己的脸颊传来冰冷的触觉。一定神,就对上了江逐流担忧的目光。
明明自己还浑身湿透打着寒颤,却来关心他;明明腰上还被他戴的项圈勒着,这会儿却一点都不记仇。
百里赐咬咬牙,拉开江逐流的手,撇过头无视他受伤的眼神。
师尊,你就是因为这个样子…才老是被别的种族欺骗。
江逐流可听不见他丰富的内心独白,见百里赐惨白着脸,一言不发,心里急得快起火了。
真想给他一个爆栗!
然而只是想想,他可不敢惹自己这位高徒。
想了半天,江逐流才憋出一句话,"我们回家如何?"
糟糕,说得太顺,不知道这小崽子还当不当青梧山是家了。
江逐流肠子都悔青了,低头不去看百里赐的脸色。
但百里赐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还抬手解开了困他多时的项圈,收进袖子里,随即催动佩剑,冷冽地朝江逐流扫了一眼。
江逐流本来不想上他的贼剑,奈何回山的路太过遥远,他的灵力又空荡荡的。
于是,垂头丧气,上剑是也。
行,你会御剑你有本事!
大概是百里赐使了个隐身咒,一路上都没有弟子发现天上划过的两人。
江逐流也因此松了口气,拿衣摆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琅琊城的风景自然是一片繁华,一路上不同的尊主有不同的风格,琳琅满目。然而这等美景江逐流却欣赏不了一点。
好高啊…怕怕的。
幸好这会儿不是自己御剑啊。
小崽子身上不知道薰了什么香,从小就有股奶味,这会儿成了安心的好法子。
突然,脚下的灵剑被主人收回,江逐流毫无防备地落地,双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亏得百里赐在旁边,江逐流扯着他的衣袖稳住身形,心有余悸地骂了几句。
小崽子!收剑也不知道说一声!
是想摔死为师嘛!
也许是江逐流怨念的眼神已经凝成了实质,百里赐转过头,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说,"师尊,抱歉。弟子以为…"你看路了。
听他这么说,江逐流才分出一点精力看眼前的路。大楼排,石狮子,刻着"青梧山"的巨石---这不是到了嘛?
即使后半句顾及江逐流的那点小自尊没说出来,但江逐流还是被他气得不轻,胸膛起伏着,嘴里轻声嘟囔着脏话。
啊…师尊有点生气了。
百里赐正想说点什么,但一个蓝色罗裙的少女已经三步两步从石阶上跳下来,一头扑进了江逐流怀里,泪眼朦胧地在他脏乱的衣服上蹭来蹭去。
被紧紧抱住的江逐流反应过来,先是试图把女孩儿拉开,后来发现她已经把自己蹭得脏兮兮的,就放弃了挣扎。
"乐颜,别哭了啊,师尊回来了。"
"呜呜呜呜呜呜"
"别哭了别哭了,乖啊。"
"呜呜呜呜呜呜"
"乐颜,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呜呜呜呜呜呜"
这孩子,也太爱哭了点。江逐流没办法,只得慢慢拍着少女的背,轻声哄她,还分出一点注意力去看自己那臭着脸的徒弟。
百里赐本来一直冷眼看着,又不知道为什么皱了皱眉,踏上石阶先一步进了主楼。
这小崽子真不好懂…
还是乐颜好,爱哭是爱哭了点,关键是好懂啊!
做她的师尊简直不要太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