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人停步,此山危机四伏,不宜入内。"百里赐向汪家主抱拳行礼。
"可…这毕竟是我汪家的祸事,我如何能临阵脱逃呢?"汪老头掏出手绢抹了抹眼泪,被身边的侍女小萱牵住手臂,温柔地开解,"可家主毕竟肉体凡胎,如何能帮得上忙呢?"
说着,小萱面含春光,有意无意看了他们几眼,"就让几位道长为汪家消灭这邪祟,家主再感谢他们也不迟。"
看着十六七光景的小女孩蹭老头的手臂,江逐流默默起了鸡皮疙瘩。
姑娘,你糊涂啊。
小萱似乎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一丝异色,依旧温温柔柔地靠在老头身上。
"家主所言极是。"
在老头感激涕零的目光中,三人快步离去,跋涉到后山时,刚好过午。时令深秋,天气寒冷,山谷却开遍了白山茶。
自进入时,江逐流就仔细地观察着山谷的地形,环境,以及那些皎洁的花朵。
一丛一丛地盛开着,绿叶白花,无端地让他想起那天遇见的花妖。
奇怪,这座小山土壤贫瘠,村民都以打猎为生,如何这些山茶就能株株根茎翠绿,花朵各个纯白饱满?
"逐流,等等。"沈琼枝看见他接近一株开得格外茂盛的山茶,左手按上剑鞘。
只见那株山茶在江逐流左手下蓦然开出一朵大花,花瓣不停长大,柔软的尖端几乎要触摸到他的手心。
!!!这是什么东西?
江逐流吓得跳脚,连忙甩开手。可那花瓣却像有了生命似的,不断长大,包裹住他的手掌。
情急之下,他连忙在左手汇聚灵力,轰碎那朵白花。却见他们已经被遮天蔽日的白花困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沈琼枝当机立断,封尘出鞘,一剑挥去,以疾风之力开出一条路。一手捞起江逐流,踏上归来的封尘,顷刻间便立于半空百丈之外。
百里赐立即跟上,右手掐诀,扔下一道火离咒,烧出一股股黑气,伴随着女子的尖叫。
叫声听上去不过十六七的光景,虽然痛苦,却依旧十分娇柔,不显凄厉。
一听见这声音,江逐流强忍着自己恐高的毛病。双手环紧沈琼枝的手臂,大声问道,"是你吗,柔嘉?快现身!"
尖叫忽然停止,满山遍野的花朵慢慢消散,又凝聚成一个人影。
她足尖一点,长发散乱,漂浮在三人面前。目光触及江逐流,眼中划过一丝歉意。可对上虎视眈眈的沈琼枝和百里赐,眼里猩红一片。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诸位随我到水云洞一叙,奴家有好些话要说说呢。"
沈琼枝本不想跟她废话,正要出飞刀了结这个疯女人,却被江逐流按住了手臂。
后者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沈琼枝也便随了他的心意,放下手。察觉到身后某个人灼热的目光,一记眼刀甩过去。
百里赐捏紧袖中锁链,看着花妖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当场吞下。
这鬼东西,对师尊出手,还把他往沈琼枝那里推。要不是此时还在与新得的术法融合,他非得把她当场撕碎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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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洞虽为妖洞,却并不阴暗狰狞。恰恰相反,洞内铺了一路鹅卵石,四处装点着各种各样的小花,以夜明珠照明,与外界并无分别。
柔嘉与那狗妖勾结,竟还有这般情调吗?
百里赐嫌弃地抽了抽鼻子,这洞府内尽是犬妖的气味。
一路上跟着花妖,江逐流总觉得欲言又止。
走了有一刻钟,他才终于看见了一座小亭子。花妖微微一笑,请他们落座。
几个小妖本来专心地看着石壁上缓缓盛开的花骨朵,见主人来了,连忙泡茶端上。
那茶水用小杯子乘着,浅浅的黄绿色,倒映着江逐流的脸。他思忖片刻,拿起杯子,顶着两人灼灼的目光一饮而下。
"师尊!"百里赐眉头紧锁,一手已经摸上腰间佩剑。
花妖抬手,叫小妖拿来一个香炉,亲手点燃了放在一边。
浅浅的花香配合着口中的草叶香蔓延在身体里,江逐流有些醉意,眼前仿佛蒙上了薄纱。
空旷的洞内,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柔嘉,你为何出尔反尔?"
她一愣,挥手散去小妖,垂下眼睫,"仙尊,我何曾出尔反尔?"
江逐流一听,从刚才开始就在体内乱窜的那股热血涌上心头。
"你上次明明答应我,不再作乱人间,不再碰汪家的人。"
花妖苦笑着,反问江逐流,"他告诉你,我的名字是柔嘉?"
江逐流一愣,"你不叫柔嘉?"
这是怎么回事,一月前,汪老头亲口与他说,那花妖是柔嘉,原型是一株白山茶。与汪老头年少相交,互为挚友。他教她人类的知识,把她养成大家闺秀,性情敦厚温柔,只是后来误入歧途。
他现在还清晰的记着,说到她误入歧途之时,汪老头悲上心头,在他面前大哭一场。
可如今,花妖却说,自己不叫柔嘉?
江逐流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了,香炉的香气仿佛有了实体,把他拖入深渊。
他拼尽全力抵抗着,却终究不敌,一头栽倒在桌上。
在清醒的最后一刻,江逐流在心底吐槽,这四柱纯阴的命格,还真是累赘啊。
眼看他的额头就要磕上石桌,百里赐连忙把师尊拉到怀里,查探到呼吸平稳才略略放下心来。
沈琼枝早已提剑暴起,一剑挥去,削掉半个洞府。花妖早有准备,抽出一根发簪,化为黑雾,缩地千里而去。
临走前,她充满希冀地看了江逐流一眼,转而对暴怒的沈琼枝解释道,"并非谋害,只是口说无凭,特请江仙尊看看,我与他的往昔。"
这话说得二十分真诚,可沈琼枝目光一凛,又是一剑劈去。
待到把那洞府毁得七七八八,沈琼枝才收了封尘,到江逐流身边把他的脉。
脉象平稳,虽有些虚弱,却没有性命之忧。
"师叔,师尊这是怎么了?"
百里赐语气恭敬,问话间目光却不曾从江逐流身上移开。
沈琼枝并不计较,"你师尊天生四柱纯阴,容易陷入深度共情。"说话间,他取出一个小药瓶,给江逐流饮下一些,再握住他的手,输送了一些灵力。
"你在此处守着你师尊,记得与掌门传信,我去会会那只狗。"沈琼枝冷冷地甩下一串锁妖铃,御剑而去。
百里赐冷淡地一瞥他的背影,把江逐流往怀里颠了颠。右手扶上他的窄腰,爱不释手地轻抚。
他近乎迷恋的目光在江逐流脸上流连,那人谪仙一般清俊的面容此时只属于自己。
没想到,这次竟因祸得福,能与师尊独处。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却又很快地沉寂下去。若是这点儿独处的机会要用师尊的安危去换,不要也罢了。
方才顺尊倒下的那一刻,他的心脏也差点跟着坠落了。
迟早有一天,他要吞了那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