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江逐流漂浮在半空中，有些无奈。因为体质问题，他总是被拉入他人的记忆中，这套流程是再熟悉不过了。
不过，这也是他自己想看的。方才在石桌之下，他的脚都快被沈琼枝踩断了，还是面不改色地喝下了那杯茶水。
一边是目光凶狠的师兄，一边是紧抓着他腰间衣带的徒弟，他还是一咬牙喝了。
原因无他，只是为了看看究竟真相是什么，究竟谁错谁对。只有这样，才能做出无愧于心的选择来。
眼前的白雾渐渐消散，空中飘着一些雪花，一片草坪出现在他面前。
准确地来说，是一片被挖洞挖得惨不忍睹的草坪。一个个大坑看得江逐流眼皮直跳。
不是山茶精吗？难道还属兔子挖洞?比他都会挖坑了。
正腹诽着，一个相貌端正的小少年逆着光走过来，扛着锄头一脸得意。学着大侠掐了一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居然是人挖的?江逐流心想，就算是当年的百里赐，都还没这么古怪呢。
这里似乎是冬季，少年却顶着风雪驻足在田垄上，凝视着什么。他看上去也就十六七的光景，一身大红色绫罗绸缎，腰间配着一把折扇，鞋上绣着蟒纹，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可不知为何，他却学着农夫扛了一把锄头，白净的脸上糊满了草沫和泥巴。
少年却丝毫不介意自己的狼狈，回头看了眼满目疮痍的后院，语气里十成十的得意， "这样，山茶妹妹就能在我家里住啦！"
说罢，少年持着锄头，慢慢走远。江逐流一直目送着他，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一座宅院前。
看着那道眼熟的红墙，门前略小的菩提树，江逐流可以断定，这必然是小汪老头了。
看着架势，他和那山茶精竟是年少相交?可是，在他口中，那山茶精就叫山茶，并没有名字。
不过，小汪老头挖的那些洞必然是给她住的了。小小年纪就会金屋藏娇了，江逐流真是拍案叫绝，想到宗门里常年打光棍的师兄弟们，都有些羞耻起来了。
不过这一点回忆实在是太少，挖掘不出什么别的，而下一幕很快就上演了。
眼前又是一阵白色的浓雾，片刻后就剩悉数散去。
还是那个冬季，小汪老头牵着一个少女走向那被他挖的破破烂烂的草坪。
天在下雪，男孩儿身上却穿的单薄，脚步有些发抖。相反，少女身上披着一件雀金裘，还围着毛茸茸的围脖。
江逐流盯着那少女的面容，看见一丝隐秘的妖气汇聚在她眉心，立即看向女孩儿的脚。
如他所料，少女赤着脚，在满天飞雪的天里。江逐流心下了然，果然这就是那个山茶精。
植物修炼成的精怪，脚部对应根茎，是妖力汇聚之地。他们因为祖先曾与神农氏定下盟约，不能穿上鞋故意遮挡妖气，蒙蔽捉妖人，所以不管春夏秋冬都只能打赤脚。
忽然，男孩儿拔高嗓门，涨红着脸开口， "山茶妹妹，以后你就住这里好不好，我一定会天天来看你的!"
少女先是一愣，而后缓缓抬眸看着他，勾起嘴角甜美地微笑，看得他呆愣在原地，才缓缓点头，"嗯，谢谢书瀚哥哥。"
少年的激动溢于言表，他抱着少女的肩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江逐流都怀疑他的脑子要烧坏了。
夕阳透过一片云霞照在雪地上，少年见了大惊失色，重重地一跺脚，一阵风一样跑向宅院。只在凌乱的风里留下一句话。
"妹妹，我逃课要被先生发现啦，我明天再来看你!!"
少年赤诚莫过于此了，顶着被先生打的风险也要先安顿少女。江逐流看着男孩飞速的步伐，心里感叹着，这么乖的小孩儿也能变成负心汉啊。"
正应了那句话，等闲变却故人心啊。
只是可怜了那柔嘉.....嗯?怎么个事??
满天大雪忽然停了下来，江逐流定睛一看，是那个少女捏了个诀，方才脸上的甜美荡然无存，她的眉宇间尽是不耐烦，一把扯掉身上的雀金裘和围脖，随手摔在雪地上。
更要命的是，她的身形不断长大，最后定格成了一个成年女人。
她有高耸的鼻梁和如云的鬓角，嘴唇鲜红，黑发秀美，皮肤白皙，美得不可方物。
唯一破坏美感的是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睛。江逐流认得，那是猎手的双眼。
"这小鬼，就喜欢做些多余的事。"
她缓缓抬手，把草坪修成原样，又取下一缕头发，一落地就长成了一株纤小的山茶花。散落在地上地雀金裘和围脖被她捡起来，围在山茶花上，压得枝丫都有些下垂。
做完这一切，她驻足远望着那道红色高墙，眼底深沉。
前几日被山里新来的虎精伤了根本，化成了原型，幸好被这个小孩看见，救了下来。真是塞翁失马，这小孩还是个十世善人，在他身边，什么也不做伤势也会逐渐好转。只要哄的那男孩开心，等他长大，得了他心甘情愿献出的心头血，修炼成仙岂不就在眼前吗？
只可惜，他生在大富之家，身边守卫不知凡几，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她看着那柱不堪重负的山茶，勾起唇角，捏一个诀消失在原地。
江逐流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顿时困惑起来。看样子，是这山茶妖骗了小汪老头的真情?
虽说植物精怪因着神农氏不好伤人，可若常年跟着，必然会扰乱他的命运。若山茶得手，小汪老头应该早逝才对，怎的活了这么久?
思虑之间，江逐流忽然大脑过电一般惊起。这个女妖，不是他看见的那个!
容貌，声音，妖气，一个都对不上!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既然不是一个妖，那么原本这个女妖怎么会出现在现在作乱的那个女妖记忆里?
江逐流明白了，这恐怕就是症结所在。只要弄清楚两个山茶妖偷梁换柱之谜，必然能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