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百里赐不愿将师尊留在妖精住处,就近抱到一处山洞里安置。
按照师伯的说法,师尊并无大碍,只是被妖物拖进了过去的回忆里。
没事的,没事的。
百里赐安慰着自己,转头看向昏暗的夜空。
也不知这花妖发了什么瘟,竟然能影响天气。本来是秋冬相交之际,气候还算适宜,他就没有把师尊的大毛衣裳一并带来。
可现在竟然下起雪来...
都怪自己太没用了,只因不想多带东西,就害的师尊要受冻。他那师尊的身子又出了名的弱,此番可千万不要着凉了。
他正在内心祈祷着,就发觉怀里的身躯微微发抖,当机立断留下一道守护符,提着灼华匆匆外出。
奇怪,方才来时还没有,这漫山遍野盛开的白山茶花。在月光的照耀下,一株株婷婷袅袅地插在这满是砂石的山坡上,十分违和。
百里赐抬起手,精细地感知着四周灵力场,却并未发觉这些花的妖力。沈琼枝的存在倒是十分晃眼,每次他一出手,就会引起灵力场好一阵激荡。
看周围全是山茶,百里赐又急着回去照看师尊,便直接御剑砍向那些纤细的枝条。
大概砍了一刻钟,他实在放心不下师尊,就随手扯了藤条把山茶枝条捆了捆背回洞中。先用泥土搭灶,再生火煮水,这样师尊一醒来就有干净的水喝了。
这手活干得行云流水,毫不迟疑。毕竟在他还是个孩子时,为谋生计天天都离不开这些。
生了火,洞里温度稍高,百里赐放下心来,把江逐流抱在怀里搂好,把外衣铺在师尊身上,用自己暖着他。
一切都完成了,只等师尊醒来。百里赐缓缓松了心底的弦,鼻尖这才闻到山茶香气。鬼使神差一般,他看向正在共情中的师尊。
怀抱里,师尊像是睡着了一般。束发金冠,清醒时颇有几分英气,睡着后...
纤细浓密的睫毛,挺拔的鼻梁,水润的薄唇,配上清瘦的身材,窄腰隔着衣物靠在他的腰上,颇有些...诱人。
百里赐微微低头,即刻就要尝到师尊的味道。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悠扬的鹤鸣,他猛地清醒过来。
想什么呢你!
前些日子刚惹了师尊生气,现在就敢趁人之危!
师尊若是此时醒来,厌了他,把他丢出青梧山...
恐怕自己只有一死了。
越想,百里赐心里就越冷,方才还五内俱焚,现在只剩下悲凉。心脏有些沉重,脑子里越来越乱,时不时闪过师尊除妖时冰冷的表情。
他不敢再想了,只能紧紧抱着师尊,唯有这样心里才能稍稍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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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雾又一次散开之后,那个冬天终于过去了,山里了原本生机盎然的样子,各色的鸟儿也纷纷站在枝头歌唱。一只白鹤停在汪家红墙上,颇有几分仙气。
江逐流抬手摸上那株山茶明显变大了一些的叶片,感觉有些奇怪。
方才大雪他没觉得有多冷,现在雪停了,他竟然凭空觉得有些暖和,就像被人抱着。炽热的安全感充斥着四肢,江逐流闭眼喟叹。
是师兄吧,师兄真好,再也不惹他生气了。
再一睁眼,他自己已经身在汪家厢房里,床上躺着闭着眼的小汪老头。身边还有一个大夫,这会儿正恭敬地向一个身着华贵,面色焦急的女子汇报病情。
看来这是他的母亲了,江逐流心道。
"小公子偶感风寒,黄夫人不必担心。"
黄夫人点点头,吩咐下赏赐,忧虑的目光在儿子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
现在她顾不上小儿子,丈夫那儿有件头等大事,万不能拖。
房间终于又归于平静,江逐流走到床前,仔细地打量着少年潮红发汗的脸,透过黄夫人盖在他额头的手,窥见他眉间的一丝黑气。
是精气不足的象征。
看来不是风寒,而是那花妖已经出手了。这小汪老头此时虽然大了几岁,却也只有十五六岁光景,如何承受得住。
江逐流暗暗唾弃了几句那山茶花妖,连小孩子都下手,真是下作极了。这小汪老头怎么回事,为了美色,当真不管不顾了?
房间里静静的,什么也没发生,白雾却并未到来。
江逐流正觉得奇怪,这共情还能有延迟吗?
忽然,床上的少年呻吟一声,挣扎着翻滚下床,嘴里不清不楚地嚷着,"不行,不行,山茶妹妹..."便带着被子一起摔倒在地。
咚的一声并未响起,一个白衣少女凭空出现,藕臂一展,稳稳地接住了少年和一床厚被子,声音清脆干练, "好好养病。"
少女好臂力。江逐流目瞪口呆,如此一看,这山茶精端的是个好人物啊。
想当年他也时常喜欢凌空扑到表哥怀里,表哥也总是笑着把他抱个满怀,再转上一圈。江逐流的嘴角不禁带了几分笑意。
一见到她,汪书瀚一个八尺男儿仿佛没了骨头,也不再挣扎,乖乖依偎在她怀里,还睁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靠着她的手臂,红着脸任由自己被抱回床上。
只是,她并不理他,即使为他把被窝叠好,为他倒上了热茶 ,为他买了他喜欢吃的糕点,给他喂水喂药喂点心。
这故作冷漠的做派着实叫汪书瀚有些坐不住了,于是他趁她叠被子时挠她的手心,趁她喂药时牵上她的手,送到嘴边,印下一吻。
这小汪老头的做派,这死缠烂打地劲儿,这名为"休想甩掉我"的眼神,怎么跟百里赐那小狼崽子这么像。
山茶的脸色有些涨红,似乎气急了,却又因着心疼他的病情,不得不压着火气给他掖被角,抿着嘴赌气不看他的小动作。
"你就别生气了,我身体好得很呢。不信你看...啊!"汪书瀚心里一甜,刚想下床以证自己的病没什么紧要,却被心上人狠狠一捏肩膀,疼得他埋头在被子里吸气。
"这么大了,还没半分自觉!"山茶没好气地呵斥道,"三月后就要赶考了,你还要你的举人不要?"
汪书瀚抚着肩膀低低笑道,"自然是要的。若是没了举人之名,在下如何求娶姑娘啊?"
求娶?
江逐流吃了一惊,这汪书瀚年轻时候也端的是个人物啊。好胆量,竟然想求娶一个吸他精气的妖怪?
山茶闻言,却只是垂下眸子,握紧双拳又缓缓松开,不言不语。过了好半晌才说,"净想些没比划的,你把病养好才是最紧要,别落下病根了。"
说罢,她留下一个小药包,原地消失了。
汪书瀚痴痴看的目光这才移开,几分落寞,几分欣喜地把药包捂在心口,速度快的江逐流只看见一个大字。
那药包上其实也就一个大字,"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