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星,上午十时二十三分。
狂风骤起,卷着雨在整个世界里肆意乱窜,连带着屋顶的砖石、扎在地下极深的树根,一切的一切都在风雨里摇摆。
而更可怕的是,在这场剧烈的风雨之前,这片土地上是连绵的一处又一处的燃烧区。
半个月前,S星上空忽然开始降落火球,火球并不密集,但却无差别地砸向星球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是被烧焦的味道,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二氧化碳味,人即便有幸没被火球烧死,但呼吸着这样呛人的空气,肺也痛得难受。
散布的余烬把周遭的气温灼得已经高于平常,那温度不是直接烤在人身上,令人直接感受疼痛,而且慢慢一点点地灼人,令人感觉从皮肤到血液一点点地被烘干。
E区死了很多人,其实半年前E区的死亡率就已经高的离谱,但A区和B区的死亡率还没有变化。
在自然灾害面前,S星的不同分区,人的命运也并不相同。
剧烈的风刮起来时,初林懵了一秒钟,毕竟前一秒她还在庆幸终于下雨了,要不然她真的要被烤干了,结果后一秒,风就呼在了她耳边,吼声像是沉睡多年才刚刚苏醒的巨物,低沉有力的嗓音意味着它已经积蓄了十足的力量。
风的一声怒哄,初林的心整个都陷入了巨大的绝望,因为她面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任何遮挡物,甚至没有一株树木。
风卷起的雨汽,像是蒙了层白布在这片土地上,初林视线跟着模糊,上半身像是被一只柔软但又不容反驳的大手推着胡乱向前走,双腿被迫跟着上半身行动。她现在要去哪,并不由她说了算。
她眯着眼睛,艰难地辨别着方向,想尽量把目光放远再放远,以期目之所及能看到一处庇护所。
但很可惜,朦胧水汽里,席卷着的狂风中,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心更绝望了一分,被水汽糊了满脸,在巨风里眨下眼睛都费劲,脚还在跟着自己被风动的上半身走。
突然之间,吼声更加剧烈,像是从最幽深黑暗的宇宙中传来,一瞬间所有在风里飘荡着的木板、砖石、动物肢体等等全部都调转方向,就像最具威严的将军下了最严格的死命令,随后千军万马随着不可抗拒的力向一个方向前进。
初林感觉自己的双脚已经快要飘起来了,她怕到了极点,大脑飞速运转,然后整个人抵抗着巨大的、无形的、难以抵抗的力,重重地往地面摔去。
砸向地面后,身上受的力立刻小了许多,只是她刚刚用劲太大,脸砸向地面,颧骨极痛,鼻尖还有温热的液体流出,脑袋也发晕。
但是飓风没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更强一级的风紧跟着用力吹来,她感觉自己要被从地面上掀起,她的手在地上来回摸索,企图摸到一点点能拽住的东西,哪怕是根草也可以,只是野草也全被烧秃了,半个月的野火把所有的草都烧枯,此刻手在地上一握,除了灰烬还是灰烬。
风更大了,她趴在地上除了紧贴地面再也没有其他办法,随后她便被风卷着在地上开始滚,滚向哪她完全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脸在粗糙的地面上划过,锋利的石子在她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她紧闭双眼,以防石子把眼球划伤。闭上眼后,风的声音更剧烈了,她被随意地吹动,一会儿吹向南一会儿吹向北,她滚过土地,又滚向余烬,皮肤被余烬烫灼,一会儿她又被卷到了溪流里,只是溪流里的水很浅,也很臭,以及依然是温热的…
这之前的半个月,看着四散的野火,她每天都祈祷天降甘霖,今天真的降雨了,可惜雨只是狂风的伴舞。
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被惩罚。
她从臭水里艰难抬起头,用力呼吸两下,却发现自己肺部传来了很清晰的肺鸣音,好像是一台久置不动的陈年破旧风箱突然被人拉动时发出的那种声音,嘶哑又瘆人。
她知道,自己的能量条已经快低于临界线,换言之,她快死了。
这种意识还没勾起悲伤,又是一阵狂风,她立刻低头,整张脸又全没在了水里,憋着呼吸。耳边的风声静了一刻,那一刻她心里涌起了一百万倍的希望。
只是接下来震天动地的一声呼,把她所有的希望全部浇灭,下一瞬间,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摆晃动,然后耳边就是极强的气流声,她艰难地抬眼,就看到从天而泄的一股巨大气流,气流周围绕着无数的瓦砾砖石,以极快的速度,卷起沙土,向她的方向靠近。
甚至来不及绝望,初林就被卷进了风里。她感觉自己的四肢在被风向不同的方向用力拉扯,肌肉传来剧烈的撕扯感,强大的疼痛让初林已经快晕过去。
死亡无限向她逼近,她的意识昏昏欲沉。只是无尽的黑暗中,好像有谁的声音响起,那语调极轻,但却充满了轻蔑、讥讽,他轻轻俯在她耳边,初林要很仔细才能听清他的话——“Loser”。
“Loser”
一瞬间升起的愤怒情绪让初林清醒了几分,她不能死!
只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生死似乎并不由她说了算,而是由——风说了算。
她被风吹在半空里,要么待会撞在树上或者巨石上死掉,要么摔在地下死掉,更惨得一种情况是,她现在能量条已经临近危险线,被悬在空中稍久一点,她会因体力不支直接死在半空中。
也许自己就真的该死呢?也许自己就是Loser?或者被赶出朝歌的时候就说明她是彻头彻尾的Loser了。
那这样的话,死掉也挺好,没什么好挣扎的,反正这个星球已经这么烂了,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就这么想着,反而她感受到了一丝丝风雨带来的凉意,缓解了她身上被低温灼伤的疼痛感。
意识再次渐渐模糊,她开始任由风吹着,把她随意带向哪里,然后以某种方式在这种巨大的痛苦中死掉。
咚的一声闷响。
初林用了挺久才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一处东西上,她大脑极度不清醒,手随意摸索,是泥土的触感,难道是地面?
风停了吗?
她逻辑已经有些不清晰,但耳边传来的风吼让她立刻吓得一哆嗦,风没停,但她怎么落在地上了呢?
她挣扎着,费特别大的力气,睁开眼睛,就是土地,黄色的泥土,在她眼前。
她就是在地上啊,紧接着就是一阵猛烈的风,初林吓得缩起身子,但片刻后她惊奇地发现她并没有被再度吹起。
这是唯一的生的希望!
她立刻警觉抬头,土坡、背风,她有生的希望,但是不多。
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痛到站不起来,此刻她能做的最大幅度的动作,就是动动自己的手指。
又是一阵风,裹着沙土,吹在她脸上。
她眼睛被迷住,只是在闭眼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人脸。
“救…我…”
“求你…”
初林手指都在颤抖,费劲说出的话,带着嘶哑,声音很快被风声淹没。她隐隐约约听到,又有巨风在靠近?
“求…求你…”
“一粒麦穗…我有…归你…救我…”
“求求…”
下一瞬间,她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拉进了一处洞里,她眼看向洞外,就在她被拉进来后,立刻又是一阵强风卷起。
洞凿在山坡背风面的半山腰处,山体阻挡了风使得这里很安全。初林深呼了口气,脑袋往地下一靠,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已经用尽。
意识朦朦胧胧间,她刚要昏睡过去,身上突然有两只手的触感,她立刻惊醒。
男人跪在她身侧,手上下在她身上摸索,他在找什么不言而喻。
偏偏他动作迅速又麻利,摸到她胸下方时,就找到了,他迅速拉开她前襟的拉链,一手伸进衣服里,把一个极小的麦穗盒掏出,又牵起初林的右手,用她的食指指纹打开了盒子。
里面,只有半粒麦穗。
初林半睁着眼睛,看他的动作,倏忽间他抬眼也看向她。
两人目光相接,初林瞬间察觉到了危险。果不其然,下一刻,初林就被他揪着衣领拖到了洞口。
他拿了麦穗,就要把她从洞里给扔出去。初林并不生气,她在被他拉进洞里时就猜到了这种可能。
一到洞口,初林就感受到了熟悉又恐怖的风,只要他再稍稍一用力把她往外一扔,她就会再度回到生死难料的危险境地。
剧烈的风从她脊背上刮过,霎那间,她双手握住了对方攥紧她衣领的手。
男人皱了皱眉,看自己手被她双手紧紧握住,能够感受到她的手在发抖,随后她低头,把额头抵在他手上,温热的眼泪一瞬间从他手背上划过。
男人低垂的睫毛抖了抖。
“我求求你…”她颤抖着说出这句话,随后额头在他手上轻轻蹭动,是乞求,也是示弱。
再抬起头时,他注意到她脸颊上全是伤痕,干涸的血迹糊了半张脸,混合着泥土沾在脸上,眼睛噙着泪,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