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者们干的很卖力。
春野兴致满满的站在讲台上看着他们扫来扫去，有几个人想要抬头和同伴交换打扫工具，又恰好和春野对上视线，慌乱的转过头。
春野在心里失落的切一声。
真没礼貌，亏他还提醒他们要大胆一点呢。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在门外的好心告诫混着那道惊雷已然被众人当成了索命的恶鬼。
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清扫工具，随后耳环姐站到他的面前。
“您好，我叫田媛。现在教室已经打扫干净，请问您现在可以带我们去找——”
“田姐你疯了？你跟一个npc出示名字干嘛？”
田媛话音未落就被身后的男人打断。
这次他们甚至没有背着春野说话。
什么npc啊？
春野扬了扬眉。
他本想随便说一句什么，可是又想到面前这些志愿者意味不明的话，就闭上嘴。
——装npc打探情报，春野可谓是得心应手。
田媛在听到男人的话后迅速的瞥了一眼春野，见他不做反应才继续安抚对方。
“没事的，他不是没有什么反应吗？这个剧本和之前的不一样，npc只有触发关键词才会回复。”
学生妹听到这句话时又抬头看一眼春野，见春野没看向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最终boss呢？我们去哪找院长？最终boss肯定也是活人，但是一提到院长这个npc就把话题岔开——”
男人焦躁的话语被身着名贵衣服的女人打断。
“着急也要有个度。你话太多。”
男人听到这句话后恐慌的看向春野，见他还是毫无行动后松一口气，随后挠着头歉疚的笑笑。
“不好意思啊张姐，这，我是新来的……”
被称为张姐的女人点点头，没再做回复。
她用眼神示意田媛去看一看春野的情况，然后自己站到几个男人的身后。
田媛又走到春野面前。
“您好，院长助理？我们已经完成了对这间屋子的打扫，请问您可以带我们去找院长了吗？”
田媛的话严谨又合理。
“院长助理”和“找院长”这两个关键词说出口后，春野眨了眨眼睛，眼神恢复清明。
他脸上又挂起那副熟悉又如同迷雾一般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抬起了手。
“非常抱歉，各位。院长前几日回家休息了，近几日由我代理福利院的一切事务。”
“请问各位接下来还有别的任务吗？是否要去卧室休息呢？”
春野在心里唾弃一番自己。
他在假扮院长助理的道路上简直越来越像伪人。
讲台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田媛面色复杂的抬起头，上下扫视这个穿着宽松卫衣的青年，迟疑着嗯了一声。
十一点半。
把志愿者们送到寝室后，春野打算去孩子们的卧室找点线索。
春野还在想自己作为院长到底是不是幕后boss，身后一阵哒哒哒的皮鞋声响，紧接着传来怯生生的声音。
“……您好？请问您要来点薯片吗？”
谢谢，我不吃——
在心里回答完打算转头说出口的春野意识到不对劲，顿了顿身子。
他僵硬的扭过身，挂上了无懈可击的微笑。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是那个在大门旁和他对视的学生妹。
学生妹眼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这附近有小商铺吗？”
春野也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小商铺。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猜测到学生妹应该是在他还没有作为npc出演的时候发现一丝他作为活人的端倪，可是他在赌。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既然这帮人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将他错误的划分为院长助理，那么这次的游戏从一开始对他们就隐瞒了一些信息。
春野在赌，赌他们不清楚这场游戏里npc的触发机制。
*
穆长秋盯着院长助理的脸看了很久，最后败下阵来。
回过神来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深夜，副本，独自一人出门，和未知危险程度的npc搭话。
她额头一滴冷汗滑落，警惕的看着面前笑容弧度完美的男人。
穆长秋想跑，可是极端恐惧下，她的腿像是坐久了血液不流通一样，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她会死吗？她会死吗？
这个npc会杀了她吗？
穆长秋看着眼前的青年，脑海中叫嚣着这几句话。
青年还在笑。
这场副本的npc好奇怪，没有之前那种活人的流畅程度，反而有一种僵硬感……
不是说和福利院有关的副本难度都是sss吗？
副本难度越高，npc的行为和思想越和常人无异，甚至有自己的智慧，会假扮玩家干扰副本进度。
他为什么——
穆长秋的思考终止在这一刻。
因为那一瞬间，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她脸色煞白。
春光福利院第一条规则，志愿者必须在十二点之前赶回个人寝室，否则出现问题，福利院概不负责。
哈哈，完他吗蛋。
*
【现在是十二点，请各位志愿者立刻回到自己的寝室里，不要随意走动，否则丢失生命，后果自负。】
温柔的女声再次响起。
春野看着面前脸色难看的学生妹，他隐隐约约猜到什么，可一切的线索在脑海里却串不成完整的事件。
“您现在应该在您的寝室里。”
无奈之下春野只能开口。
他可不想跟学生妹一直在这里僵持下去，他还得去孩子们的寝室里呢。
“好。”
学生妹视死如归的闭眼，再睁开时倒多了一副决绝的神色。
“我想要去找院长，请问您知道有哪条路是最安全的吗？”
春野：？
你拿我当傻子耍？
可算让你知道关键词了是吧？
春野嘴角的弧度都僵硬。他在心里把学生妹跟愚蠢两个字画了等号，在心里想着果然是没出过社会的学生。
自以为是的聪明只会将她拖入更深的深渊。
他话到嘴边拐了弯，微微低下头，看着学生妹因为恐惧剧烈颤抖的瞳孔。
“没有最安全的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在我的身边。”
话音落下，学生妹眼睛一翻，直接倒下。
啊？不是哥们，碰瓷啊？
春野惊恐的抬头，在学生妹的背后，他又看到那双红色的眼睛。
是他在教室里看到的那双。
那时因为恐惧只是匆匆瞥一眼，现在再看进去，春野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却只是如同被风吹飞的浮萍一晃而过。
他再也没抓住那些片刻的访客。
那双有些红色眼睛的生物在缓缓向他靠近。
他伸出手放在未知生物的额头上，闭上眼睛。
【往前走吧，春野。】
【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浑厚的，来自远古时期的承诺传入春野脑海，他睁开眼，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兽。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会记得你。】
春野打开手电筒。
面前同他一样高的猛兽在光的照射下逐渐缩小成一只小猫，它喵呜喵呜的叫唤着，跳到了春野的肩膀上。
“我们走吧。”
其实春野到现在也没想起来这猫——这相伴已久的朋友到底来自于哪，不过现在看来来自于哪也不重要。
他低头看了一眼失去意识的学生妹，刚想问自己肩膀上的猫，就被对方抢了先。
这猫不会说话，只能把想法传到他脑中。
【她运气蛮不错，在违背规则的路上遇到了你。放心，她不会死。】
春野松口气。
“我该怎么称呼你？”
【称呼？】对方的心声里多了一丝笑意，敷衍着回答到，【就叫我阿喵吧。】
好随意。这么成熟稳重的男声让自己叫他阿喵。
春野抹了把不存在的鼻血，自然没注意到阿喵眼中调侃的笑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这你可就要问那个推荐你来这里的人了。】
阿喵懒洋洋，它的尾巴缠住了春野的脖子，不过它管不了，也不想管。
【他什么都没跟你说？】
得到春野肯定的答复后阿喵笑出声来。
【别着急，他总是这么丢三落四。】
【走吧。再不走可看不到好戏了。】
春野听话的喔一声，转身向前走去。
安静的走廊里连风声也听不见，只有他的脚步和阿喵的呼吸。
他走到拐角处，迈开腿踢到什么东西后，低下头。
“……！”
春野瞪大眼睛。
一股血腥味冲上他的鼻子。他心里对死了人这件事却异常平静，只是眼睛钉在地上那尸体身上，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阿喵黑色的尾巴挡住他的眼睛。
【好了，你的游戏正式开始。玩得愉快。】
【温馨提示，入职手册那东西并不可靠。找个机会还是烧了吧，如果你能烧掉的话。】
*
“很悲伤的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昨天有一位志愿者死去了。”
春野坐在长桌的主位上，肩膀上的猫焦躁的甩尾巴。
桌子两侧的人面面相觑，有大胆的男生挨个数起来，发现桌子两侧加上春野正好13个人。
也就是说志愿者还剩12个人。
死了谁？
男生还没反应过来，田媛和张姐却是脸色一变。
她们两个对视一眼，彼此神情之间尽是了然。
学生妹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时不时的瞟春野一眼。
其余几个男生看着桌前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咽了咽口水。
春野将一切都收入眼中，不动声色的讲卫衣兜前的娃娃放到桌上。
“可是在座的志愿者依然有十二人，已知昨晚死了一个人，那么——”
春野眼中染上些许笑意。
“你们中间有一个人是鬼。”
这句话宛如一颗石子投入表面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湖水中。
极度的压力下，平静本就只是假象，只需要随便投点什么，湖水就会被炸开，露出残忍布满尸骸的湖底。
底下已经有几个人窃窃私语起来。
春野轻咳一声，“吃饭吧，各位。院长不在，我会来提醒各位需要负责的事务，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一会到了八点，孩子们该上课了。每个人教室和地图都已经放在餐盘的底下，你们吃完早餐就可以拿起盘子。”
春野拿起已经有些生锈的刀叉，在心里和阿喵唾弃这福利院准备的餐具不好，一边狠狠的咬下一块牛肉。
【院长都死三年了，你指望这福利院的设施能好到哪去？】
阿喵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春野手中的餐具，又在春野的指尖上停顿片刻，慌乱移开视线。
……还好他现在只是一只猫。……
春野：喔，也是哈。
“说起设施——”
春野嚼嚼嚼，把刀叉放在一旁，看着左边离他最近的已经吃完饭的男生。
“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指了指自己，想起春野只是一个低级npc后回头看看田媛，见她点头才将自己的名字说出。
“我叫季扬。”
春野点点头，笑容依然平和。
“请问你的刀叉呢？”
“来之前没有人告诉过你们吗？不要擅自动福利院的设施，包括你能看到的一切。”
桌上人脸色皆变，季扬更是直冒冷汗。
不能擅自动福利院的设施？
田媛皱眉想看看张姐的反应，却发现这女人此时竟然还在拿着小镜子琢磨今天的妆容，忍不住翻个白眼。
这么多副本里从来没有这个说法！
什么都不能拿的话，玩家拿什么东西护身？
桌子上的所有人都动过把刀叉顺走当防身武器的想法，只不过季扬手比较快。
没想到就被这个npc直接发现还摆到明面上来说了？
田媛咬紧了嘴唇，正想开口替季扬回答，又想到些什么，面露不忍的转过头。
空气逐渐焦灼。
春野还在等季扬的回答。
“我打算带回寝室清洗，我看这上面有点划痕和锈迹——”
季扬挠了挠头，左右看了两圈，见没人开口，硬着头皮张嘴。
……现在不管这个npc到底会不会相信他，他都必须要说。
要想活下去，得先动起来。
他总得先说出口。
谁知道这蹩脚的借口却轻而易举的把这npc糊弄了过去，他笑笑，伸出手摸了摸他肩膀的那只黑猫。
“不必如此辛苦。”
春野的脸变得快的仿佛刚才没为难过季扬，他看着心怀鬼胎的几个人，温声说到，“各位可以看看自己的教室和对应的孩子了。”
“我还有一些要事，暂不做陪。”
他走出餐厅，站在墙壁后听着屋子里的人从窃窃私语到大声争吵起来。
春野勾勾唇，“你说我真的是他们嘴里所说的boss吗？”
阿喵少见的没有回答。
春野此时需要的倒也不是谁的回答，他轻笑，似乎终于把生命里前二十年的面具摘下，露出了本来的真实样貌。
虽然他现在有些机制还没搞明白，不过似乎有意思的紧。
林青树——看在你带我来了一个这么有趣的事情里，下次见面的时候就让你多活一会吧。
春野愉悦的想，哼着歌走远。
本性暴露之后，他确实越来越像一个性格恶劣的boss了。
阿喵这样在心里想着，无奈的叹口气。
*
听着四个教室里分别响起了读书的声音，春野点点头向院长办公室走去。
“等等，这个福利院有这么多孩子吗？我昨天就见到了几个。”
他看着楼梯口站着的小男孩，捅咕一下阿喵。
阿喵不理他，只懒洋洋的抬起头看看那小男孩的样子，就无趣的转过身去。
春野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妈妈啊，虽然他玩的很爽，也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不怕吧！！
“老师！”
小男孩老远就发现了他，哒哒哒的跑过来，毛茸茸的头发随着他的运动一颠一颠。
他结结实实的扑到春野怀里，抬起头看着春野。
“老师！你是来接我的吗！”
“啊——是小宝呀？”
春野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不少，他低头看向这小孩，却发现小孩变脸非常之快，一脸不爽的看着他旁边的东西。
看啥嘞，这孩子。
春野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恍然大悟可能是在看阿喵。
喔喔。
春野自以为窥探到小宝的小秘密，点点头，“小宝怕猫啊。”
谁知道这话一说出口小宝的脸色却更难看，他脸上神情复杂，几经变化最后变成了担忧。
“老师，这只猫是你养的吗？”
春野笑着点头。
他最喜欢可爱的孩子问他可爱的东西，现在看来孩子可不可爱不一定，毕竟他真的觉得阿喵挺可爱。
除去阿喵超绝成男嗓子。
小宝撇撇嘴，眼中渗出些许泪滴。
“这只猫不会咬你吗？我听说野猫会咬人的呀，老师。”
“不要养他了嘛，好不好呀？”
小宝抓着春野的衣领来回摇晃。
阿喵又翻了个白眼，【这回的小鬼怎么这么吵闹，春野，你就不能把他扔一边去吗？】
春野【你别这样，人家多可爱啊，跟我撒娇呢。】
阿喵【……】
阿喵冷笑一声，从春野肩膀上跳了下去，几下就不见踪影。
春野：“诶！”
小宝心情倒是好起来，他抿嘴笑，甜甜的问，
“老师你还没回答我呢，是来接我的嘛？”
“是不是呀？”
春野还没来得及回答，抬起头便僵在原地。
刚才一直没抬头，现在才发现小宝身后站着两个浓浓的黑影，甚至长出了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春野一口气还没上来，远处又传来一阵声响。
“求你了！！别过来！！！谁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