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刚发现第二个人的时候。”
邹芸紧蹙着眉向明慈讲起当时发生的事情。
为了创造单独接触的机会,她第一次尝试借助自己的身份来行事,将一切都写在信中托人送到了姜家那位名义上的未婚夫手中。
邹家与周家姜家皆是世交,邹芸与周雾生、姜淞自幼相识,周雾生又远出重洋,许久没有音讯。
初来乍到的邹芸只听过原主有个青梅竹马的世交未婚夫,而平日里见的最多的姜淞,便自然而然的被她将其当做了未婚夫。
而当时发生的事情,让邹芸直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那时邹芸还沉浸在又找到一位同伴的喜悦中,着急忙慌的写了信去给姜淞,可自午间送出去后不仅久久没有回信,连带着送信的丫鬟同样一直未归。而原本大好的天气下午也急转直下,寒风瑟瑟吹了满庭。
邹芸有些不安。
待到晚间,一场急雨和姜淞却一起拜访了邹家。
已是入夜时分,邹芸遣去送信的丫鬟淋了满身的雨水,突然出现在邹芸门口,将她吓得险些尖叫出声。
“小姐,姜少爷来访,正在前厅等您,请跟我来。”
“你…你怎么…谁?”
邹芸看着脸色苍白的丫鬟照月直直对着她又重复道:“姜家淞少爷,您刚刚不是派我去给淞少爷送信吗,现在,淞少爷已经来了,请您去前厅一叙。”
……刚刚?
邹芸看看屋外的天气,又扫了眼有些诡异的照月,犹豫道:“天色也不早了,又下着大雨,不如先请姜少爷回去,待明日天气好转再行……”
“小姐,姜少爷来访,正在前厅等您,请跟我来。”
门外照月打断邹芸的推拒,语调毫无起伏的继续催促着。
“小姐,请去前厅,姜少爷在等您。”
“小姐……”
“姜少爷在等你,请……”
邹芸惊恐地发现,每重复一遍,她身上的人气似乎就减少一分,只短短一瞬,之前还巧笑倩兮的姑娘就变得可怕至极。
这感觉就好像,每一句催促都是一道解开封印的咒语,有什么东西正蛰伏在照月身体中,马上就要冲破开来。
“去!我去,我这就去。”
邹芸再顾不得什么怪异的天气、出乎意料的来访,只想赶紧离开照月身边。可行至前厅门前,她就后悔了。
倏尔夜空打过一道响雷,继而整个天空都被闪电照亮,前厅院内的花草在寒风和大雨的拍打下摇曳出声,若有若无,似怨鬼哀鸣。
眼前的门紧闭着,就像是引诱人进去的陷阱,邹芸撑着伞在门前踌躇着。
身前是未知的恐惧,身后是不知人鬼的照月,她进退两难。
从陌生世界醒来的那一刻起,邹芸就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恐惧与不安,而此时此刻,她再也抑制不住愈发崩溃的情绪,她想尖叫,想哭泣,想不顾一切的逃离这里。
所以扔掉伞转身而逃的那一瞬间,她感到了久违的解脱和放松感。
雨越下越大,淋湿了她的衣裳,打乱了她精心盘起的头发,雨水顺着额间发丝又经过眼角蜿蜒而下。邹芸已经不知道落下来的究竟是雨还是泪了,它们滑到唇间都是一样的苦涩。
这像是一场鼓起勇气的出逃,又像是狩猎者对于猎物随意的玩弄,邹芸最后力竭地摔进水洼,明明空无一人的身侧,却响起了从无到有,再到响彻了天际的追问。
“你是谁?”
“你是谁?”
……
我,是谁……?
“邹芸?醒一醒,邹芸!”。
明慈一边扶了扶神志迷离的邹芸,让她能靠着围墙站稳,一边点了滴指血在其额心。
看来,魇魔对于梦境的掌握程度远比想象中要深……
不过,邹芸在与前一个人接触时,梦境的抵抗意愿远没有第二次强烈,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明慈思索着下意识的想去推一下镜框,抬手摸了个空后才反应过来,失笑着敲着眉骨继续刚才的思路。
【姜淞】
将进入梦境之后的经历与邹芸刚刚叙述的过程再捋一遍之后,明慈把怀疑的重点放到了在两场“戏”都着重出场了的姜家少爷,那个昨日晚间西吟坊最早来寻自己的少年身上。
而这边明慈刚刚锁定怀疑人,自出门后就装自己不存在的“它”又磨磨唧唧的开始彰显存在感。
【已临近与姜*约定的时间,你想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匆匆赶往了义顺茶馆。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此行!】
姜*?
看来义顺茶馆确实是避不开的剧情点了,为了引他们前去,甚至不惜将姜淞的疑点坐实。
不过……
明慈想着“它”最后的警告,待到邹芸缓过神来便跃跃欲试地问道:“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义顺茶馆?刚刚“它”要我自己去一趟呢。”
邹芸:?
“啊!我是说义顺茶馆一看就是个关键剧情点,感觉还是不要错过的好。”
明?仗着武力值高为所欲为?慈:笑死,这种强调了要一个人点亮的剧情点,怎么看都会觉得有鬼吧!
“怎么样?要不要去?”
“... ...那我们还是去看一下吧。”
义顺茶馆是乌镇前些年刚开起来的,因着近几年战火连绵和文化冲击,新起的都是些洋人场所,像什么歌舞厅,教堂,咖啡馆等等。
在这一众新奇事物的衬托下,义顺茶馆难免显得有些过于“老旧”,是以平日里去的人也寥寥无几。
明慈同邹芸还没进到茶馆内,倚在门边的小二就先一步迎到下来了。
“诶!二位客官里面请!咱正正新上了上好的白毫银针碧螺春,还有刚上的雨前龙井,您二位喝点啥?”
明慈看着搭着毛巾凑近的小二,低声问道:“天字一号可有新茶?”
“诶?这位爷真是说笑了,咱义顺可是乌镇顶顶好的茶馆了,出去门里您打听打听,哪里会有我们搞不到的新茶,您就放心饮茶!”
小二抖擞着把毛巾搭在另一边肩上,靠近明慈低声补了一句“采茶女今日正巧送了新茶来,还望赏脸品一品。”
明慈心道昨天晚上整理行李时掉出来的密信果然是有用处的,只是又奇怪此方魇界为何如此配合,简直像是在上赶着提示。
待进了厢房,刚刚还热情招呼的小二顿时换了个脸色,语气急切地问道:“采茶女已经两个月没有来过了,可是他托你来的?现在他可安好?”
明慈回忆着那封信的内容,和信尾那朵沾染着丝丝缕缕暗红的山茶花,低低向小二转述。
“我不认识什么采茶女,只是自归乡的船上下来时,正巧赶上了宪兵队在抓人,混乱之下被人塞了封书信。信上说……”
“那人呢,他怎么样了?”
小二眼眶已经开始泛红,但仍倔强地攥着明慈的袖角,固执的要一个答案。
“慌乱之中我也没怎么看清,但想是已经……”
明明已经见识过太多的离别恨苦,但每次面对的时候明慈却都难以开口,只得低低模糊过去。
“我也说不准,但许是,许是……”
不测在嘴边辗转着,将要出口时又被打断,小二猛的吸了口气,强压着哽咽抹了把打转的泪水,继续问信件的内容。
“信上说,或遇风雨,归期不定,望存安,勿挂勿念。未尽之事,若有同道相寻,可托付与其,若是无人来寻,那便一并烧了罢。最后只愿存安能平平度过这乱世,至于为兄,且待他日焕新生,不愧今日……祭轩辕。”
“骗子。”
“嗯?”
小二不知何时松开了抓着明慈的手,自言自语的话低沉又模糊,只能勉强听个响。
刚进茶馆时,小二站在略高几步的台阶上招呼,上楼时又走的急,直到这时才有时间去打量小二,粗略扫了一下后,明慈迟疑开口问道。
“你,如今多大了?那位先生同你是?”
“什么先生!他就是个骗子!明明当初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