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

    月黑风高,最适合杀人放火。花站在房檐数着人头数,感到一丝无趣,今日卫大人宴请四方,宾客没一个不在花的名单里面——那是他的杀人名单。

    卫府平时伺候的小厮不少,武艺高深的守卫更是可以列出一整队来。不过做护卫的多数都是正道人,花是不怕的。

    “哐当——”

    嘈杂劝酒声里,一盏杯子落地的声响着实不起眼。王大人还在和卫大人请来的娘子追闹嬉戏,李大人和另一位王大人在划坊市间最下等的王八拳,他们几句言语间,城郊的屋舍就有了新主家。

    砸掉琉璃盏的舞女安静地站在那,似乎她砸碎的只是一盏普通的瓷盏,她无须担上任何负担。在一片混乱闹堂里,她静得像死去一般。

    花看着底下毫无伪装便站定的樱,感到无比头疼,他想阻止樱,却不如樱甩出的碎盏破片迅捷,其余碎茶盏也尽数从地上起飞,精准高速地直奔名单上的人喉咙间刺入。小小的碎片,钻进去后便开始四窜破坏,把人喉咙搅碎。喷射的血泉瞬间浸染整个厅面。

    花还没呢撒下布匹遮盖樱的容貌,樱已经双手翻飞结印,两根血结成的冰棱短刺出现在她手里,轻而易举的把最近的人头斩下。

    “妖怪啊——有妖怪——”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惨叫着想向外逃离,樱只淡淡扫一眼过去,毫无阻拦之意。

    张麻子本来只是在卫府做杂役的,每天混混日子,在桌下捡点剩骨头尝尝味就觉得人生再圆满不过的人。今天轮到他守门,张麻子早早和后厨打好招呼,到时候酒过半巡他们就偷半只鸡尝尝味道,反正没人会在意这点小东西。

    张麻子正和旁边的大兄弟畅想那鸡骨头得多酥,鸡肉又得多少油水,给两个人哈喇子都说得要流地上了,才看见有人跌跌撞撞向外跑。

    “嗨——干嘛那么慌张——”张麻子正想骂这个厨房的小兄弟心态也太差,却被扑面的血腥气吓了个激灵,“兄弟你杀猪血溅这么多....?”

    被吓掉魂的那人哪管张麻子说什么,只惨叫着向外狂奔,给张麻子撞个趔趄。张麻子想拉住他问个清楚,却被狠狠推倒,在他麻布衣服上面印了两个血手印子。

    旁边的兄弟也被这人震住了,半晌才挤出句话来:“老张,里面不会出大事了吧...咱要不要...”

    “要个屁,我反正跑了。”张麻子只觉得后脑彻凉,逃跑的人已经把大门打开,那这次的错一定不是他的,他一个破做工的,还能为主家搭上命?这么想着,张麻子已经迈开步子走到门口了。夜风寒凉,张麻子只恨自己没多加衣物,这风一吹他便寒颤不止。

    “樱真是,太子说什么是什么...一点变通都不知道...”

    张麻子看着目前擦刀的纤瘦黑影,你我半天支吾不出一句整话,那人笑眯眯看着他,张麻子却感觉冷汗已经浸透后背。

    “你听见了对吧?”

    “我...我没有!我没有啊——”张麻子终于回过神来,尖叫着想往回跑,纤瘦黑影也不动,就看着他。

    碎瓷片把张麻子也一并杀死,樱看向花,眼神不悦:“太子说要让人传出去妖怪的传闻。”

    “最后一个是你杀的。”花眯起眼,笑容看上去带着讨好的甜腻,他知道樱不会违背太子的命令,但是樱的杀戮总比她的思想更快。只要把人驱赶至一处,樱总能把人杀绝。

    花太了解樱了,所以樱看见他的笑只是低下头,闷声说:“那我去请罪。”

    “哪能呢?”花把面巾给樱系上,“汇报我来就好,你说不清楚,太子肯定不喜欢的。”

    “喔。”樱垂下眼睫,也不反驳。

    满意地看着樱被挡的严实的容貌,花拍拍樱的脑袋,运起轻功先走一步。

    太子殿里人影交缠,暧昧的声音毫不遮掩,花止步在殿外,有些无奈。学着夜枭咕咕两声,里头的动静却丝毫没有变弱的意思,反倒是愈演愈烈。

    花心里腹诽,里头大抵是权贵之女,不把人伺候舒服不算完,想想也不知道谁才是真贵人。

    等了许久,花才等到太子亲自给他开门。随意披着单衣的男人面目冷峻,光看见花一个人就开始皱眉。

    “说吧,怎么解决。”

    “殿下,三日后,会有冰雪之妖奇袭相府,丞相幼女一夜枯骨。”

    花低头跪拜在太子身前,虽然没看见男人的表情,也能想个七成——幽深的瞳眸应该在看丞相府方位,面无表情好似雕塑——白日给人陪笑倒不是面瘫呢。或许是笑累了,那还挺惨。

    “唔——”

    突然被太子一脚踹下殿前的阶梯,花来不及平衡,只来得及护着头,压住惨叫的声响,咕噜噜地像一袋垃圾滚了下去。

    太子高高地站在最高层,眼神也确实是在眺着丞相府。太子背着手,语气中带着愠怒:“花,你知道你本该做什么。这种事情再有发生,我想你二人都该来此请罚。”

    “遵命,殿下。”

    花笑眼相迎,按理来说他不该笑的,但是他实在是忍不住。这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滑稽了,怎么太子不杀了他呢?花再度匍跪在地上,看上去恭顺,又毫无敬意。

    太子收了眼神,连怒气也散去,把手中备好的瓷瓶随手一丢,小东西骨碌碌滚到花旁边,还完好无损。花止住笑意,看着瓷瓶默然。

    随着太子推门重新进入店内,花才再次抬头,拾起瓷瓶,把它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月不知不觉已攀至高点,离那正中空只差分毫,它银光冷冽,好似冰泉,照明了这天下通路,却也让人寒心彻骨。

    走过交错巷陌,花推开那扇无声的暗门,已经躺在床上的樱睁开眼睛看他,花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任务失败,太子有些不开心,只是小伤。”

    樱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花被她看得心虚至极,举起双手投降:“好吧好吧,是有新任务,我去就能完成的,你好好休息吧。”

    那双夜里也明亮璀璨的眼睛神采暗淡下来,花以为她生气了,还想再解释几句,樱却彻底合上眼睛,气息绵长平稳。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樱便睡着了。

    花突然感觉局促起来,他想左右踱步,又觉声音嘈杂,想给樱掖好被子,又知道樱睡着后警觉不会减少分毫,说不定会直接醒来。最后花只是叹口气,回到明面上宅邸的卧房里面躺着,盯着房梁发呆。

    几日后,丞相府受冰妖夜袭的传言流窜于大街小巷,人人惶恐。自三十年前太子伐妖后,这还是头一次再有妖怪作乱。

    沉水国本就在人间于妖界边际,这下闹得举国百姓怨声载道,甚至说是因为皇帝年老体衰,命相渐微所致。气得老皇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直接在早朝的时候把奏章摔在太子头上。

    花还听说,皇帝原本在想如何制衡几个皇子,现在直接盘算把太子废了,算是太子走了一步臭棋。

    “樱,咱俩要不到时候一起跑吧?从龙之功是从龙之功,到时候太子狗急跳墙咱俩都得死的。”

    “闭嘴。”樱横花一眼,“殿下自有考量,你吃你的,明天还要跟着去邰珩山祭天。”

    花神色略微暗淡,转瞬又恢复如常,他笑咪咪地伸手勾樱肩膀,被樱一个背摔甩地上。

    看花的笑容碎裂,樱感到一丝歉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是我有些焦虑了。”

    “你别想多了,太子吉人天相,怎么会有事呢?”花稳声道,似乎刚刚还在说太子狗急跳墙的不是他一样。樱点头重复着花的话,相信了这一句安慰人的轻言。

    邰珩山行宫,太子玄祭正在准备沐浴,却听见两声咕咕。随便寻了个理由遣散宫人,太子便看见樱从房梁跃下,匍匐在地几近恐慌。太子稍微等了会,却难得没看见花也守在樱的身边。

    虽然大概猜到樱的来意,太子还是边脱下周身衣物边问:“说吧,有什么要汇报的。”

    樱不做声,老老实实帮太子更衣,身体却忍不住颤抖。

    “我更希望你是带着好消息来的。”太子叹口气,樱更加慌乱,连忙跪在地上要给太子磕头,却被太子拦住。太子半蹲在樱面前,温和地注视着樱:“别害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属下不敢。”

    “哈哈,你还真是一点没学会人情世故,这时候可不是应该说不敢。”

    太子笑得可谓开怀,樱蹲在浴池边给他梳理着头发,被这一下弄得反倒是不好下手,又窘迫地呆在那。

    太子赤条条泡在浴池里,身上的旧伤也就一览无遗——他总是在被人刺杀,而樱却也不是常护在他左右的。樱垂下眼来,更加小心地给太子搓背。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有水声潺潺。

    过了一会,樱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花说殿下您最近处境很危险......”

    “都在计划中,你要相信我。”

    樱答应一声,抓起一点洗发膏给太子抹匀,得益于太子安排的训练内容,她也算是对伺候人有所了解。惯用短刃的手相当稳定,保持着合适的力道给太子按摩,樱不自觉地流露出微笑。

    俩人又沉默了很久,等到太子洗沐完毕,一身无垢,樱倒是沾着水汽显得狼狈了。

    樱突然感到有些窘迫,刚跪下准备请求离开,太子也开口了:“我应该问过你,愿不愿意为我去死,对吗?”

    “殿下您当初带属下回来的时候告知过属下,为殿下赴汤蹈火,是属下的使命。”

    “那你过段时间作为妖女死吧。”太子随口说道,似乎只是下达了普通一个命令。

    “是。”

    “退下吧。”

    “是。”

    “你答应了什么?”花气急败坏地抓住樱的手,樱没有反抗,只是再度重复了太子的计划。

    “祸妖刺上,太子得天感召,擒妖女,肃乱朝。”

    “你这个白痴!他这是要你死!你明知道!你明知道!”

    樱流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没什么,这样殿下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花牙都要咬碎了,手上却舍不得更大力气,干脆扭手砸向樱身后的墙。尘埃簌簌落下,花感觉眼睛被它迷了眼,突然落下眼泪来。

    “求你了...樱,你活下去好不好...我们找个替罪羊...我找得到的...”

    樱没有说话,伸手把花抱进怀里,难得带着笑意安慰:“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别为我难过。”

    “不...”

    花还想说什么,眼前猛地一黑。樱把他拖到床上,给他把被子捂好,她下了毒,花起码三天后才能醒过来。

    于是樱转身,再也没有回头。

    该怎么说自己的死呢?樱在火中被烧得显出原型的时候,思绪却意外回到了过去。

    说是意外也不意外,或者说,正是在这火光之中才像她和太子的初遇。在她生活在那个妖怪村子的时候,她是格格不入的半妖,而火光里走进来的太子也不像个人。

    他们才是同类,樱想。

    所以当火风卷着灰烬直直飞上穹顶的时候,樱却觉得安心。她起初隔着村落的火窥见那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火烧到她身上,也是美艳至极的花。

    “护驾!有贼——”

    数百只羽箭瞬时射出,那个黑影才刚刚冒出就被钉死在阶梯上。太子,啊不,皇上从台阶上站起,面色依旧平静如常,却颇为失仪

    地把那人踹下台去。

    他拍拍手,唤来近卫把尸体抬走,又端坐回他的王位。

    此后沉水之国迎来盛世,满朝文武皆为忠良,皇上英明神武,断事如神,便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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