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毓的笑颜触及到露尼薇的内心深处,心花瞬间开放,添满了露尼薇干涸已久的心境,开出了一片原野。
露尼薇缓缓的伸出手,最后落在了夏毓头顶,她抚摸过女儿的发丝,手掌缓缓的向下,落在了她的后颈。
这一刻,露尼薇的声音充满了轻柔,那双眼睛里面的爱意再也隐藏不住,尽数钻了出来:“你长大了,夏毓,能看着你成长到现在的样子,我很欣慰。”
可是……她的手陡然的劈下,将晕过去的夏毓抱在自己怀中,她看着女儿沉稳的容颜,轻轻的摇了摇头。
可是,不可以。
我懂得你的坚持,却也知道,在这泱泱乱局中,还不是你应该参与进来的时候。
就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再护你一次。
露尼薇将夏毓抱到了她的房间,为她拉好被角,她站在床边凝视了很久,最后在夏毓额间印上了一个轻柔的吻。
就这一个动作之后,铁血重新掩盖了柔情,露尼薇站起身,将一封加了印的信交到了希娅手里:“如果我没有机会回来,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将信交给小姐,之后是去是留,便全听她的选择。”
希娅轻车熟路的将信收好,这封瞒着夏毓的信希娅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自夏毓很小的时候,每次露尼薇出远门之前都会将这封信交给自己,嘱咐一句十几年来从未改变过的话,然后又在回来之后将信收回去。
希娅不知道这封信里面有什么,却也能明白,这或许是一个母亲害怕自己见不到孩子,所以给孩子留下最后的话语。
这是一封只有夫人自己知道的遗书,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写好,而希娅希望,这封遗书永远不会有打开的那一天。
她陪着露尼薇一起出了门:“夫人,小姐很期待她这次的生日宴会。”
露尼薇翻身上马:“我会赶回来,夏毓的十七岁,一定会是一个难忘的日子。”
……
或许夏毓这段时间是真的有些累了,希娅一直守了四个多小时,才见夏毓渐渐转醒。
她第一时间为夏毓递上了一杯水,害怕夏毓再有什么其他心思,希娅道:“夫人已经走了四个多小时了……”
说出这番话,希娅已经做好了接受夏毓怒火的准备,毕竟这个在旁人面前风光无比的大小姐,只有在自己家中才会耍一耍小性子。
这也是这位大小姐唯一的发泄方式。
可谁知夏毓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要那杯水,她掀开被子走下了床,将自己甩在窗户边放着的摇篮之中,只是抬头遥望着远方的天际线,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动作。
这可将希娅吓坏了,她走到夏毓身边:“小姐……你,夫人只是害怕你受伤……”
我知道。
夏毓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这样回答自己。
母亲关心我,她并不相信我可以同她站在一处并肩作战。
说什么长大了,其实在她的心中,我应该还是那个哭着喊着要上战场的小孩子而已罢。
为什么在她心中,她可以为了家族牺牲一切,我不可以呢?明明将夏律推上那个位置,明明夏律都可以。
夏毓将自己蜷缩在摇篮里面,铺着羊绒的摇篮十分温暖舒适,带着她缓缓的摇晃。外面的天一片碧蓝,阳光高悬在空中,发出耀眼的光芒。
蔷薇花顺着窗格生长,绽开了粉嫩的花瓣,仿佛在给夏毓露出笑脸,让她稍微开心一点。
可是夏毓想不明白,这件事情从很早之前她就没有想明白过。
夏毓想了很久很久,阳光移动了身子,夏毓终于将自己从这些事情中抽离出来,在希娅担心的神色之中,她摇了摇头:“我没事,夏律起了吗,你去将他给我找过来。”
给夏律当了两个小时的严师之后,夏毓让希娅陪着夏律去用午餐,她自己从摇篮之中钻出来,揉了揉发麻的腿,夏毓写好了拜帖,然后自己出了门。
华贵的马车停留在了教堂前,夏毓一身淡蓝色的裙装,缓缓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带着蕾丝手套的手轻轻的扶了一下头上的帽子,然后走了进去。
今日的教堂依旧人满为患,夏毓一路走到了里面,一个人迎了过来,待夏毓表明来意之后,被带到了一间屋门前。
那人朝着木门拜了拜,然后叩响了门,门中传出了里栎汐的声音,夏毓的拜帖被带了进去,几分钟后,门朝着夏毓打开,夏毓点了点头,走进去将门关好。
那是一间看着十分朴素的屋子,并没有过多的色彩装饰,墙壁上有着龙飞凤舞的雕花,第一瞬间看去只能映照一眼的灰白色,在这座有些绚丽的教堂里面留下了不一样的感觉,带着几分死气。
夏毓第一次深入教堂里面,实在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一间屋子,她看着站在里面的里栎汐,依旧是那身黑衣,黑纱遮面,明明和平常一样,但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却让夏毓觉得压抑极了。
而最让她心悸的是,里栎汐就好像完全融入在了里面,教堂的庄重给她加上了神圣的光辉,让人觉得她天生就属于这里。
夏毓朝着她走了过去,最后停留在了距离里栎汐两步远的距离,她带着几分忐忑,第一次朝着这位祭司露出真诚的恭敬:“午安,里栎汐阁下,冒昧前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里栎汐伸出一只手,示意夏毓先坐:“夏毓小姐是为了我昨天说的那句话而来吗?”
夏毓乖乖坐下,她点了一下头:“是也不是。”
里栎汐偏了偏头,示意夏毓继续说下去。
夏毓道:“我很感谢阁下给的忠告,但母亲说她有自己的使命,这些事情并不能由一两句话而改变,所以我支持她的选择。”
里栎汐哦了一声:“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岁月流逝的痕迹,短短一天,你仿佛有了很大的变化。”
夏毓眨着眼睛去看里栎汐:“母亲有她的选择,我也有自己的选择,之前你说的那个补偿,还作数吗?”
“自然。”
“不会让你为难。”夏毓轻轻开口:“如果不打扰的话,我这几天可以每天都来这边坐坐吗……或者过来帮帮忙也行……”
“虽然按照你我之前的约定,这件事情我应该答应你,但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夏毓笑了一下,带着几分凄苦:“我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里栎汐坐在她对面,双手交叠支着下巴:“我以为你会偷偷跟着露尼薇夫人前去。”
“都这样了,我再跟去,怕是只会让母亲分心,倒不如听话一点,免得给她添乱。”
里栎汐意味深长的看了夏毓一眼,说这话时的夏毓宛如一个乖乖女,是那种不能再听话的孩子,但就里栎汐这几天对夏毓的认识来说,除非夏毓是真的变了性子,否则她如此懂事的背后,肯定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而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里栎汐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她看着眼前这个美貌而又单纯的大小姐,勾出了一抹微笑:“夜兰家族逐渐落败,根本原因是王座上的那位,你清楚吧。”
夏毓没想到里栎汐会直接的说出这种话,作为王朝的祭司,里栎汐如此言语是想要说明什么呢?
不过里栎汐说的确实是对的,她当然知道,不止是她,谁都知道现在问题出现在哪里,但是那是陛下,是幕伦王朝的国王,最上方出现了问题,下面的人能怎么办呢?
难不成还能从源头将问题解决……
夏毓瞬间停止了自己的想法,她极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这样是不对的,夜兰家族世代守护的君主……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她抬眸看着里栎汐:“祭司阁下说的这番话,似乎有些不符合身份了。”
里栎汐十分轻松的耸了耸肩,她眉眼轻轻的弯了一下,有几分狡黠之后只剩下了无辜:“随口说说而已,夏毓小姐不愧是王朝数一数二的贵族,受教了,这里自然欢迎夏毓小姐随时到来。”
夏毓将里栎汐的神情变化全部装进了眼眶里面,她突然道:“我改变主意了,这里并没有什么让我留恋的地方,我更感兴趣的是祭司阁下,所以不知道您何时有时间,是否可以邀请你去约会呢?”
“唔……”里栎汐的眉眼更加弯了一些,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深邃而又明亮,如同幽深的巷子,充满了诱惑,她饶有兴趣的道:“也不是不行,我很期待。”
夏毓也笑了一下,她站起身子:“那么三日后,我过来这边接您?”
“静候。”
墙上放着一本充满岁月痕迹的《圣经》,夏毓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走出屋子的时候她几乎快要想不起来自己是为什么来这边找里栎汐,似乎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冲动,或者是为了求一个解决方法,但从她与里栎汐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之后的话,夏毓感觉脑子仿佛都快要呆滞,而真正让她做出决定的,不过是里栎汐的那一句根本原因,能说出这番话,夏毓突然就很好奇里栎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根本不像是一个祭司,从她突然出现在照夕城,再到接着温尔蒂还有自己的手接触到莫幽王子,进入王宫,又在三天内打动陛下成为王朝的祭司,这背后到底隐藏了一些什么东西?
里栎汐最后的想法真的是贪图祭司这个身份才不择手段的吗?还是成为祭司,也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
夏毓一直都觉得这种人的出现充满了未知,而未知,同样也代表着危险。
今天的她能说出这种话,便已经足够让夏毓警惕。
她现在确实更对里栎汐感兴趣,她也十分十分十分想知道里栎汐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