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主今日闹街一事......您.......实在太儿戏了!若是纵马伤人,这事儿......”丁卓君跪在地上,拱手厉色道。
柳玉枝遇险一事,众目睽睽之下,就算她不说,也自有耳目能够传到丁卓君耳中,便有了他跪在公主府这一幕。
倚在榻上的金玉公主,假寐的凤眼,眉眼间盛气凌人,面露嘲讽,打断他的话:“行了,丁郎,你到底是担心本宫被御史弹劾还是心疼你的美娇娘被吓到了呢。”
这话一出,丁卓君面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双目清明正直般看着她:“下官对不起公主,也对不住柳娘,此时若公主定要计较,请冲着丁某来!”
金玉公主凤钗微晃,居高临下地看着丁卓君正气凌然的模样,唇角的笑容逐渐放大,她落下榻来,由着婢女搀扶,拿起团扇挑起丁卓君的下颌。
“丁卓君,本宫就是喜欢你这种明明虚伪至极,还要装成一副有情人的模样。”金玉公主用团扇拍了拍他的脸颊,眼带讥笑。
丁卓君屈辱地闭着眼,脊背如同挺拔的青竹般,那张脸的确生得如玉髓般清俊,他喉结滚动,一言不发。
“你可知道当街救下你娘子的人是谁?”金玉公主话锋一转,饶有兴趣地问道,又重新坐回了软榻上,她斜睨了一眼丁卓君,趾高气昂地说道:“滚过来,伺候本宫脱鞋。”
丁卓君面露不忿,却还是老实地半跪在金玉公主脚边,给她脱鞋,捏脚,做得无比娴熟。
“那人是本宫的表兄,也是当今圣上的表弟,战无不胜的定远侯顾长青啊。”金玉公主道出了那人的身份,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本宫这个表兄可是个不近女色的主,战场上浮尸百万,血流漂杵也能面不改色,怎的这次就这般好心救下你家柳玉枝了呢?”
“你就没怀疑过,也许你家娘子早就红杏出墙......”
“公主!”丁卓君严肃地看着她,眼神不赞同:“柳娘虽是商户出身,断不能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儿。”
“放肆!”金玉公主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盯着他问:“你的意思......本宫伤风败俗?”
“下官不敢。”丁卓君咬了咬牙,低头磕在地上,脸侧肌肉紧绷。
金玉公主打完人,又给婢女一个眼色,贴身婢女连忙将丁卓君扶起来。
“丁郎。”金玉公主伸手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肩膀上,软声示弱。
金尊玉贵的公主示弱了,丁卓君不管愿不愿意,都得供着她。
“本宫若不是遇见你,也定不会这般不知廉耻的。”
丁卓君牵住了公主的手,声音涩然:“是丁某......对不住公主。”
“但本宫刚刚所说之事,句句属实,定远侯在朝堂上深受圣上喜爱,可以说得上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若能讨好他,便可在朝堂之上平步青云,如履平地......”金玉公主伸手摸上他的腰带,气吐如兰。
见丁卓君眼底闪过的微光,唇角笑意灿阳般绽放,其实她并不知晓顾长青是不是对那妇人有意思,但只要丁卓君听进了她的建议,且做出了行动。
那么丁卓君和柳玉枝便再无可能和好如初了。
...
烛火明亮,柳玉枝受惊一场便病倒了,惊吓过度,甚至梦魇了。
重生不过是一场梦,她又回到了重病缠身的那一年,身上都湿乎乎的,关节生了锈,浑身刺痛难忍。
惊马之事,上辈子并未发生。
上辈子柳玉枝初来京城,忙着替丁卓君打点结交宅院夫人,受尽了冷眼,哪有功夫听戏逛园。
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她被摇醒,模糊的视线中,丁卓君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瞬间清醒,揉了揉脑袋,浑身湿汗:“夫君......”
她刚睡醒,嗓音沙哑又委屈,敏锐地察觉到他眼底的怀疑,心中狠狠一惊,已经伸手抱住他的肩膀,趴在他肩头小声啜泣起来:“夫君,妾身好怕,差点就和夫君天人永隔了......你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妾身要吓死了......”
软玉在怀,丁卓君硬起来的心肠又软了些,虽然理性认为柳娘不过才来京城半年,断无可能和安远侯有任何纠葛,可怀疑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了。
“柳娘莫怕,我就在你身边,哪也不去的,莫怕,莫怕。”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柳玉枝垂下眼,眼底的惊恐之色已然散去,只是小声啜泣的声音还未停歇,断断续续。
而关于金玉公主的提议也暂时被搁置。
...
入了隆冬,屋外雪花飘落,屋檐结冰成矛,又仿佛晶莹剔透的水晶,屋外奴仆正在扫雪,腊梅枝头俏丽。
柳玉枝越发畏寒,再也不愿踏出内院半步,整日窝在屋内暖炉旁,凑到了几个丫鬟打叶子牌消磨时光。
最近丁卓君似乎遇见了不顺的事儿,每日都冷着一张脸,还以为被谁骗了几十万两白银呢。
她算了算时间,还差两月她便会被送走,大概是遇见了什么难事儿吧。
丁卓君最近的确诸事不顺,凡朝中有些人脉的都知晓他和公主之事,许多趋炎附势之人追捧他,自然也有刚正不阿之人拉踩。
他入翰林院,处处被明里暗里地挑刺,属实半点不舒心。
但官员调度之事,并不是公主能够左右的,且他还不是驸马......
“夫君今日休沐?”柳玉枝有些惊讶地并未去早朝的丁卓君,睡得酡红的脸颊秀美无双。
丁卓君视线停留在她脸侧,伸手轻轻抚摸一瞬,眼底带着温柔的笑:“休沐日本该陪伴娘子,可我初来京城,总是要结交些人脉,便忽略了娘子......今日得空,便携娘子去京城逛逛?”
柳玉枝唇角几不可察的抽搐一瞬,她很想说她已经逛过了,最终只是弯了弯唇,道:“好,夫君辛苦。”
她裹上白狐大氅,在换衣裳的时候,丁卓君还破天荒地让她换了一件鲜亮的衣裳。
从前丁卓君从未对她的穿着进行指摘。
事出反常必有妖。
柳玉枝大概猜到,心中忍不住冷笑,又觉得苍凉和讽刺,像这样能将自己的结发妻子送出去当礼物的人,也只有道貌岸然的丁卓君能做得出来。
但她还是随了他的意,换了身鲜亮的袍子。
丁卓君为她置办首饰、衣物、配饰,像个温柔得体、恩爱两不疑的夫君。
就连芍药都忍不住红了眼,只觉得独宠他们夫人的丁探花郎是个当之无愧的君子、好人。
柳玉枝没有推辞,一一收下,还嫌不够。
“我听闻鲜香楼的鱼乃是京城一绝,恰好夫人爱吃鱼,午膳便在这里解决如何?”丁卓君扶着柳玉枝的手臂,低头提议道。
柳玉枝低眉顺眼,没有异议:“都听夫君的。”
其实她很讨厌吃鱼。
然后便‘偶遇’了顾长青一行人,金玉公主也在其中。
丁卓君自然热情邀请,柳玉枝低着头,目不斜视,头上还戴着帷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而金玉公主则毫无避讳,她是公主,无人敢指摘她半分,也不敢直视她的样貌。
男女同席原本是大忌,但这里面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官大人都没有异议,柳玉枝的不满也只能埋在心头。
这场景倒是熟悉,前世也曾来过一遭。
而后,众人纷纷三三两两醉酒、离席,柳玉枝也被丁卓君借故送回府中,倒是并未发生任何逾矩之事,只是那天回来,丁卓君身上多了好几个暧昧的红痕,
让柳玉枝黯然神伤了许久。
虽然知晓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但她还以为丁卓君不同,当时她还大度地想,若是夫君真的喜欢,便抬进门就是。
没想到抬进门,第一件事便是要她的命!
就在柳玉枝愣神之际,却见四周都没了人,只剩下她和顾长青了!
顾长青坐在她对面,正冷冷地打量着她。
柳玉枝一惊,背后顿时冒起冷汗,她下意识地就要往地上跪,喊了一声:“侯爷......”
顾长青摩挲着拇指的扳指,眉梢淡淡一挑,剑眉冷凌:“你知道我是谁?”
柳玉枝咬了咬唇,硬着头皮道:“安远侯威名远扬,妾身自然知晓。”
“那天长东街你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本侯?”男人极为机敏,顿时就察觉到了某些问题的关键点。
柳玉枝在强压之下根本撒不了谎,撒谎也只会漏洞百出。
顾长青突然觉得事情变得有些有趣了,那在德善寺这位柳娘子见到他,如同见鬼般,也是早已认出他来?
原本他有些恼怒,因为金玉和丁卓君胡闹便罢了,居然还算计到他头上。
他顾长青哪里像是喜欢有夫之妇的人?
如今看来,倒也有几分趣味了。
“起来吧。”顾长青低声道,柳玉枝忙不迭站起身,想要行礼离开,被他的话打断了:“你可知你夫君是何意?约本侯至此,还让你留下。”
柳玉枝手指一麻,还未说话,眼先红了一圈,眼波含泪,低着头,露出一截漂亮的脖颈:“妾身原本是不知的,如今侯爷这般问......妾身不是木鱼脑袋,自然知晓了。”
见她眼泪要落不落,神情悲伤,他唇角扯起一抹嘲讽地笑:“丁探花郎好算盘,卖妻求荣,攀附公主,还想拉本侯下水......”
柳玉枝垂泪,明白顾长青虽然语气不满,却不是为她鸣不平,只是不满自己被算计。
但若顾长青拒绝她,她指不定又要被哪里出现的疯马撞死,不如如了他们的愿,她抬起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亮晶晶的眼瞳漂亮至极。
“侯爷,你可会嫌弃妾身曾委身丁卓君。”柳玉枝咬了咬牙,说出这句话,双眼含着期盼似的。
顾长青自然不愿意掉进陷阱,但这小妇人倒是爱憎分明,知道谁才是自己的出路。
他话音一转,语调沉沉:“你想和丁卓君断了,入本侯的府?”
柳玉枝迎上他的冰冷的视线,强忍着害怕,软声道:“妾身爱慕侯爷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