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沉默的银灰色的深夜街道,闯进来一对黑衣红裙的漂亮男女,年轻的嗓音此起彼伏的气喘着。他们手拉着手,在空荡的路面上姿态漂亮的移动着,有如一幕音乐剧的开端。

    两人停在一盏路灯下面,是不懂逃亡的猎物,依照本能的趋光而行,毫不顾忌的将自己暴露在光源之下。扶着腰,笑着弯下来,动作张扬不收敛。于是更像一出好戏,十足的主角做派。

    楼上有一户人家的小女儿还没有睡着,赤着脚溜下床来,偷偷拨开卧室的窗帘往下看。才一眼,手里攥着的娃娃就掉了下来,滚在松木的地板上,很无所谓的张着嘴,傻笑着。而那窗边站着的,倒是捂住了嘴。

    楼下的两人已经拥在一起,靠在路灯边上吻了起来,女人的手指插入男人的头发,男人双手搂着她的腰。

    这出戏没头没尾,摸不着头脑,才一开幕,男女主角已经迫不及待地快进到结局的久别重逢的团圆戏份。然而如此蹊跷必有原因,如果不是他们行事诡异,那就是这根本不是开幕的戏。

    这是一出早已演过终章的戏,舞台的幕布拉开,观众看到的不是刚登场的主角,而是已经谢过幕的两个演员。在结局的戏份,他们宣布老死不相往来。于是幕布落下,故事结束。但命运的舞台多故障,意外的幕布再次升起,观众看到方才还是仇人的男女紧密如爱人,是已经结束了戏又不受控制地演了起来,随心所欲地跨越了时间,不是序曲也不是结局。

    萧襄推开侨奥,“你为什么不死了,死在外面。”她说,“知不知道你欠我一条命。”

    “我欠你的命?”侨奥微微喘着气,似乎还未从方才的奔跑和吻中平复下来,“你的命不是好好的在你身上,我的命要是你的,那你的命又是谁的。”

    萧襄笑,“也是,我的命还好好的,在我自己身上。”她说,见侨奥依旧弯着腰,皱眉道。“你怎么这么没用,跑几步路喘成这样?”

    “你是不是忘了,”侨奥抬手捂住前额,“你刚往我的头上砸了一个酒瓶。”

    被风一吹,萧襄才觉出手里的冷腻来,抬手一看,果然一片鲜红已经糊住。这是亲吻时分,她在侨奥头上摩挲所蹭到的。

    面前的男人突然向地上倒去。萧襄搀扶无果,索性任由他往地上摔。

    “什么衰货,倒在这里。”萧襄抱怨着,走到路边,用脚把街沿上的烟头垃圾划了划,便席地坐下。

    她打了个哈欠,却没什么睡意。今晚住哪里去呢,回剧组是太晚了,已叫不到车。她正思索着,城里可曾住着哪个相熟的人,却看见一个人影从街那边走了过来。

    那人走近了些,显然是看到了这马路上一倒一坐的两个人,他首先怀疑是犯了凶杀案,正想掉头就走,但又想起报上看过的社会新闻,此时要是跑起来,一定被凶手认作目击证人,也要跟着被杀。不如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等出了这条街再去报警。

    “每个月三千两百块,住到中正区也要碰血案。”他嘴里嘀咕着,给自己壮胆,“早知道就还住花枝巷,出门看见骷髅也没什么稀奇。”

    他经过萧襄的时候,忍不住低着头偷偷斜着眼去看她的脸。而萧襄是早就注意到这个形迹猥琐的男人,见他转头,便恶狠狠地瞪住他。

    “襄!”男人脱口道。

    “Bartender?”萧襄迟疑。

    男人顿时放松,朝她走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被你们店的狗追过来的,”萧襄也松下肩膀,“这里到底是哪。”

    “中正商业街啊,你不认得,真土鳖啊你。”

    “谁不认得,只是这里白天那么热闹,晚上这么冷清,我一时没有看出来。”

    酒保走到她旁边,学着她坐下,面对着马路。

    “喂,那个人是谁?”他下巴往前点了点,问倒在路上的侨奥,“刚和你一起跑掉的那帅哥?”

    萧襄点点头,“本来跑得好好的,突然就倒在地上了。”

    “这人被你砸了一瓶子,又跑了这么远,现在才倒已经是铁人了。”

    “那你现在怎么办?”酒保又问,“你不送他去医院噢。”

    “管好你自己的事吧,bartender。”

    “你为什么一直管我叫bartender?你不会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萧襄翻了个白眼。

    “我叫Jake!杰克!记住没。”

    “好的,皮特。”

    “神经啊你。”杰克推了她一把。

    地上的侨奥似乎被着打闹的谈话声惊醒,他“呲”了一声,坐起来,看向坐在路边的萧襄。两人对视着,都没有表情,也都不说话。

    “喏,醒了。”杰克观察着两人,“你们是不是前男女朋友?”

    “不是,”萧襄说,“他是我的前仇人。”

    “那就是前男女朋友。”杰克肯定道。

    “少放屁了。”萧襄站起来。

    “男女间除了情仇还有什么仇。”

    “多着呢,还有杀父之仇。”萧襄走到侨奥身边,递一只手过去扶起了他。

    “我看你们俩之间不像杀父仇人,”杰克说,“如果不是情仇,就是有经济纠纷咯。”

    “是谁欠谁的钱,你欠她的吧。”杰克走到侨奥面前,“不然她怎么砸你。”

    侨奥不答。

    “你今天住哪。”萧襄也没有理会杰克的索问,朝侨奥道。

    “我没有地方去。”侨奥看着萧襄,他略低着头,湿了又干的额发垂下来,兴许是受了伤,此时的他有一种脆弱感。

    “巧了吗这不是,”杰克在旁又笑道,“她也没有地方去,你们两个居无定所,偏偏还要谈情说爱。”

    “Bartender,再吵去你们家住。”萧襄冲他说道。

    “我那鸽子笼可容不住你们这么些人。”杰克举手做投降状。

    “走吧。”萧襄道,“我有个朋友住这附近。”

    “这就走了?”杰克在他们身后说道,“下次见啊,不过可别来我们店了,你们已经被拉黑名单了。”

    “回去吧你。”萧襄没有回头,抬了抬右手作别。

    杰克悻悻转身,“经济纠纷个屁,绝对是情仇的,不过现在又和好了。”他说。

    萧襄记得蔡正树在这附近有套房子,他自己是久不住了,但他告诉过萧襄,自己每套房子都有钥匙放在门外面。

    “不然你以为我每天带那么多钥匙走噢,我又不是包租公。”他说。

    “像你们这种人有太多住不了的房子,才会让我们这种人没有房子住。”萧襄骂他。

    “喂,不要仇富啊,仇富的人一辈子当不了有钱人的。”

    萧襄来到蔡正树说的房子门口,掀开门前的地毯发现什么也没有,又去搬开花盆找那底下。

    “怎么都没有。”萧襄说,“这钥匙还能放哪啊。”

    侨奥走上前,敲了敲房门。

    “这里没人。”萧襄说。“好久都没住人了。”她又踮起脚,去摸走廊上的灯罩,被烫了一下。她猛的收回手,门就在这时候打开了。

    门内站着那个蔡正树从览汀找回来的男孩子。

    “今天你住这啊。”萧襄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我还以为没人呢。”

    “介绍一下,他叫方世山,是我朋友。”她指着身后的人,“今天太晚了,我们到这里借住一晚,老蔡呢,他不在啊。”

    侨奥走上前,和对方握手,“你好,我叫侨奥。”

    “行行行,你叫侨奥,你不是方世山,方世山大概是死了。”萧襄在屋内转了一圈,没有看到蔡正树。

    这屋子并不很大,只有两间卧室。

    “太晚了,我真困了,去睡了,你们两个男的睡一间,我睡一间,没意见吧?”萧襄一边说着,一边走左边那间卧室,一把扑在床上。“帮我关一下门。”

    侨奥走上前,帮她把门关上。

    这两人的动作行云流水,房间的原住客看着她扑上那张自己刚起来的床,并没有说什么。

    “怎么称呼呢。”不大的客厅里于是只剩下两个即将同床共枕的男人,谁也没先动,侨奥想起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问道。

    对面吐出两个字,侨奥自然是听不懂的,他于是找来餐巾纸,摊在手上写给侨奥看,

    “黎池?”

    对面点点头。

    “你讲的是哪的话啊,我好像在哪听过。”

    “览汀。”黎池说。

    这回倒是听懂了,“览汀啊!我去过,非常美的,很远啊那里,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侨奥这一长串话,其实黎池也听不懂,今晚所有人都在说自己听不懂黎池的话,但黎池也听不大懂他们的话,只是连猜带蒙地揣测着他们的意思。但没人来试着揣测一下他,甚至侨奥是唯一一个问他叫什么名字的人。

    荭城是个大城,远比览汀热闹,甚至黎池方才在剧组见到的小百来号人,都快抵上览汀小半人口。但对黎池来说荭城静得可怕,这里没有海声,人群一散去,万事万物也随之失去声音。而当人群聚在一起时,大家又口吐出他听不懂的言语。他甚至听得懂海声,却听不懂这些人讲话。

    “哎呀,你们不要鸡同鸭讲了。”萧襄拉开门,“你听不懂他讲话的,他估计也听不懂你的。”

    黎池重新又看向门边的女子,她的头发因方才的奔波,又躺了一下,变得蓬了起来,显示出自然的卷度,乱糟糟的。但堆在她的身上,只觉得乌发如云。

    她有一点讲错了,黎池听不懂别人讲话,但能听懂萧襄的。她太鲜活了,那么有情绪,像小兽似的。黎池能听懂她的话,就好像能听懂海声一样。

    彼时的黎池还不知道,这就叫天生的演员,她不用说话,顾盼间全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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