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细窄的桥面，与其说是桥，倒不如说是架设通往对面山壁的一座石梁。
细细看过四周岩石山壁上弯弯曲曲爬虫般的不规则裂缝，路小佳眼皮跳动几下，总觉得有点古怪。
他抬眼看向穹顶。虽说一路过来时，头顶都有用作透气与采光的孔洞，但这里的气孔，未免密集了些。
罗扇向水边走近两步，仔细观望之下，轻轻摇头。潭水对岸不似这边有浅滩可趋，光滑山壁从水中垂直拔地而起，石梁通向的出口又离水面极远，纵使人能游过去，没有绝佳的轻功，也难以攀援。
她退回来，坦诚道：“看来游过去这条路，不太可行。”
路小佳道：“这是逼我们，非要从桥上过才行。”
“那走吧，”罗扇理所当然地走到路小佳前头，“管他有什么机关陷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路小佳不假思索，劈手拉过她就往身后塞：“有我在，哪有让你冲锋陷阵的道理，乖乖给我殿后就行。”
冷不防被扯个趔趄，站稳后，罗扇抬眼，不经意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眉宇眼角平素见惯的是萧疏不羁，此刻星目中凌厉光芒闪过，更显无可言喻的锋锐朗秀，竟让她脚下不觉慢了半拍。
将视线从他左眼角下的小痣移到那袭在暗夜中仍然异常显眼的雪白箭袖薄衫，她强作无事地压下心中莫名涌出的激荡，又禁不住皱起眉头想：这样的男人，也不知今后会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恍神间，路小佳已经先上了桥。他脚下步伐轻盈，几乎快拉下她三四步。罗扇可没忘记进入石门前两人互相的叮嘱，不敢怠慢，轻轻一跃就到了他身后，却在落地之时，敏锐感觉到足下石板几不可查地向内凹陷。
她心头微动，急急握住路小佳的胳膊，低声道：“当心，有——”
“机关”二字尚未出口，头顶已传来利器破空的尖锐之声。
刹那间，剑光冲天而起。
深知罗扇的峨眉刺是短兵刃，难以抵御如此疾风骤雨般的暗器，路小佳展开一手绝世快剑，寒芒暴起，剑光如影似幻，将两人护得密不透风。
但罗扇也没闲着。路小佳的快剑再是神乎其技，执剑的却终究是人非神，若这暗器源源不绝，他终有难以顾全之时。她细观暗器来势，皆是由穹顶孔洞发出，向桥面方向笼罩而下，眨眼间身体后仰，如壁虎游墙贴到桥下，手中峨眉刺插入石缝固定身体，欠身抬头向仍在以长剑挑开暗器的路小佳喝道：“小佳，下来！”
路小佳明白她的意思，但他手上动作不敢有丝毫放慢，只能一跃而下。
本来，按他这个跳法，根本不及转入桥面之下，但半空中，罗扇倏忽探身向外，掌力磅礴而出，震得他头顶二尺之内的暗器倒飞而回，另一手则攫住他未握剑的手臂向内一扯，竟硬生生将他甩到石桥背面。
那里早有她事先卡在石缝中的另一支峨眉刺。路小佳毫不犹豫伸手握住，又将长剑平转向前送出，恰好用剑脊撑住她由于松脱双手摇摇欲坠的身体。
借着石桥这道屏障，上方的暗器再奈何两人不得。他们贴在桥下，看细密如牛毛的钢针射入水中，简直像是春日江南的细雨。
足足半柱香的工夫，四周才重新恢复清静。路小佳朝罗扇身边移动几寸，挤挤眼示意可以上去了，罗扇点头，正要随着他脚下用力翻身跃起，却在不经意低头的瞬间，瞥见波澜不兴的潭水中，似有道黑影穿梭而过，待要细看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路小佳蹲身下来：“罗扇？”
罗扇抓住他伸来的手飞身回到桥面之上，理理凌乱发丝，正色道：“水里有东西。”
听她这么说，路小佳也探出头看去。但光线幽暗，除却显得水面阴森些，并未看见罗扇所说的黑影。
然而他知道罗扇不会说谎。
叹口气，他回头安慰似的轻拍罗扇手背，朝她勾起嘴角笑道：“既是引入的湖水，说不定钻进来几条大鱼，也没什么大惊小怪。”
罗扇也知道他在安自己心神，心中难以自制地柔软起来，垂下睫毛咳嗽两声，故作轻松笑道：“那你可得小心，这些鱼不定饿了多久，就等掉下个人来开荤呢。”
接下来的路，两人走得更加小心，但走出很长一段，四周都安静如常。罗扇还在琢磨方才惊鸿一瞥的黑影，如果她没看错，那影子尾巴很长，且绝不是鱼类的叉形尾鳍。
不多时，石桥已过半程。眼看出口赫然在望，常人行至此处，多会不自觉心下安定，但路小佳直觉连江设此关卡，必不会这般简单，脑子里的弦丝毫不敢松懈，果不其然，又听到山壁中传来细小的机簧运转之声。
有上次的经验，路小佳眼疾手快，挥剑格挡下从前方山缝中射来的暗器。正要叫罗扇如法炮制先躲入桥底，仓促间却觉肩膀搭上只手，将他用力往后拉去。
跟着罗扇的力道极快地向后翻身退出丈许，便见寒光闪过，十数枚铁蒺藜自两侧山壁包抄而来，射入他方才立足之地。
似乎就在等他们退后，后方山壁的裂缝中亦有暗器激射而出。罗扇听见声音，迅速回身挡住路小佳背后空门，以掌力打飞又一波飞镖。
其实若在平地，以两人的武功，背心相对配合之下，足以挡得一时。但立身处的桥面实在太窄，根本无法施展，稍不留神间，还是有根钢针穿透剑光与掌风的空隙，直取罗扇手腕。路小佳余光瞥见，脑中嗡鸣一声，仓促间顾不得许多，抬起手臂替她挡住。
针上大概淬着毒，昏暗中虽难以看出血色是红是黑，酥软的感觉先自伤口处升起来。手臂使不上力，脚下步子也跟着虚浮，竟一脚踏空。罗扇急回身想拉住他的手，却终迟了须臾，竭力探出的指尖在半空与他失之交臂，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子向桥下水面直直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