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入水前的顷刻,路小佳迅速吸了口气。潭水冷得如同雪山之巅流下的融水,没过头顶时,片刻激得他整个人灵台清明。

    臂上伤口沾水,有火辣辣的刺痛感,他沉下心,并指疾点臂上要穴,随即右手执剑横过左臂,顺着伤处拉出一道血口。从伤口处涌出的血液丝丝缕缕漫入水中,酸软的感觉倒冲淡许多。

    看来不是什么厉害毒药,多半是软筋散之类的东西,路小佳慢慢从唇间吐出浊气,甩甩逐渐能够活动自如的手臂,向上游去。好在这轮机关的暗器角度皆以石桥为中心,他不用担心头顶,很快就在胸中这口气泄完之前冒出水面。此时,山壁中的暗器大约也即将射尽,破空声逐渐由密集变得零散。

    记挂着罗扇的情况,他努力仰头去看,无奈光线实在太暗,黑黢黢的桥上什么也看不清,待要细听动静,耳边却又被奇怪的水流声音所扰。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划水的动作太大,但很快意识到,那声音好像并非源于身边,而是由远及近,伴着越来越明显的奇怪腥气。

    忽然想到罗扇先前所言,他脚下踩水,毫不迟疑地翻腕拧身,亮出长剑。

    果然,身后袭来的血盆巨口被长剑挡住,圆锥般锋利的牙齿咬在剑刃上,铮然作响。

    虽然没有当场崩掉牙,结结实实被硌到一口的滋味也不太好受,那东西倏地松口,身子打个横,长而粗壮的尾巴霎时抡起,带着厚厚的水雾从路小佳头顶罩下。

    也就是这一横,让路小佳总算窥得它的全貌——头部硕大,顶生牛角,颌下长须,身长足足三丈,四足虽短,却粗壮有力,肌肉发达,指爪尖锐弯曲,体表为褐色鳞片所覆,上面布满凹凸不平的疤痕,有的地方已生出苔藓。

    如果不是那对殷红色的眼睛太过瘆人,路小佳还真以为他看见了壁画上的神龙。当然,他现在显然没心思计较这到底是个什么怪兽,长剑转手猛削向怪兽抽来的尾巴。

    这一剑倒是奏效,剑刃顺着鳞片的缝隙插进去,生生挑落四片鳞,潭水中漫开一点暗色,大概是怪兽的血。路小佳清楚得很,在水中,无论速度还是力量他都不会是这水生怪兽的对手,于是也不恋战,趁它吃痛,拼命朝岸边游去。

    说时迟那时快,怪兽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破浪追来,刹那间已到他身后。

    路小佳耳力敏锐,即便不曾回头,亦能捕捉到身后的声音,瞳孔不由一缩——这次,可能要稍微有点麻烦了。

    他握紧长剑正要回身,罗扇忽然从斜刺里冲出,伸手用力拽住他的衣领,猛地一拉,几乎是从怪兽的利齿间将他甩出。他猝不及防一口气没闭住,水从鼻腔灌入气道,呛得连连咳嗽,下意识伸手去抓距离最近的东西,掌心摸到冰冷黏湿的硬物,睁眼看时,正是怪兽残留血迹的尾巴。

    忍着瞬间窜上脑门的恶心和嫌弃,路小佳稳住身形,由足下至腰腹蓦地发力,从水中跃起,翻身踩上怪兽背脊。

    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是,方才还差点咬到罗扇肩膀的怪兽,此刻却不知为何平静下来,整颗头颅拱在她怀中,如蛇般分叉的长舌从利齿间探出,舔舐她脖颈的动作竟有几分温驯。

    路小佳僵在怪兽背上,原打算狠狠刺下的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罗扇一面不停安抚怪兽,一面朝他使了个眼色。

    路小佳明白她的意思,轻手轻脚从怪兽身上下来,准备悄悄游回浅滩,谁料才游出三四尺远,本已温顺的怪兽不知为何再次躁动,昂起头发出刺耳的咆哮。他急忙回头看时,只见怪兽利爪划过一道寒光,眼看要剖开罗扇的肚子。

    他想也不想地调转方向,向在水中翻滚如陀螺的怪兽追去。虽然在水中最多只有陆地上两成的战力,但他没法眼睁睁看着罗扇独自对付这怪东西,再怎么不济,多个人总是多份力。

    唯恐速度太慢难以在怪兽尖爪没入罗扇腹腔之前赶到,他手上运力,一道剑光后发先至,横扫向怪兽头颅。怪兽动作迅疾如风,半侧过身子任剑气劈砍在坚硬的鳞甲上,随即愤怒地低吼两声,撇下罗扇向他冲过去。

    路小佳紧握长剑,做好了与它碰个头破血流的准备。电光石火间,罗扇霍然出现在怪兽头顶,将手中峨眉刺楔入它双角之间。

    怪兽整个身子痉挛起来,似乎痛苦不已,扭动着向潭底坠去,罗扇骑在它脖颈,指尖扣住鳞片边缘,任它如何挣扎,都岿然不动。

    水下光线更暗,只有随水波荡开的荼白裙角还算显眼。

    与其说搏斗,她倒更像传说中,正在与水兽嬉戏共舞的鲛人。

    路小佳闭住气息,奋力挥动手脚,朝水下潜去。果不其然,见到他来,怪兽又开始作势要上前撕咬,罗扇咬牙将手中峨眉刺又楔入一分,指指怪兽后背某处,打了个手势,随后将另一支峨眉刺掷过去。

    看懂她的手势,路小佳接住峨眉刺,依样插入她手指的地方,用力一搅,钢刺深深钉入鳞片缝隙。

    说也奇怪,这根峨眉刺钉入之后,怪兽的挣扎戛然而止,缓缓向上浮去。路小佳连忙抱紧它粗长的身子,两人一兽哗啦一声冒出水面。

    罗扇侧过脸看着他:“没伤着吧?”

    路小佳将无鞘剑抱在怀中,笑道:“亏得你还有这手驯兽的本事,不然我堂堂天下第一杀手,真折在这畜生嘴里给它当了夜宵,确实有点丢脸。对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蛇不像蛇,鳄不像鳄的,不能真是龙吧?”

    罗扇笑笑:“它叫地隐,多生在大湖底下,极少在人前现身,所以认得的人不多。有些人说雨天看见走蛟什么的,其实多半看到的都是它。”

    路小佳道:“那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罗扇道:“我们山顶有座天池,那里头也有一条,这东西平时不会主动攻击人,只有闻见血腥气才容易发狂。我有次下水时忘了手上有伤,师父来救我时,也是这么制服它的。”

    路小佳翻过身躺在地隐的脊背上,看着穹顶气孔中洒下的柔白月光,又问道:“为什么不索性杀了它?”

    罗扇道:“它不过是只灵智未开的野兽,若非危及性命,杀它何益?若能降伏为我所用,岂不比杀死划算得多。”

    路小佳道:“既如此,就麻烦罗大小姐发号施令,让它送我们靠岸吧,再这么在水里一圈一圈地兜下去,我都困了。”

    罗扇伸手打个响指,轻声微笑道:“那你可抓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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