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柳明」走后，森克整个人直接换了一副模样，假发也被随手丢入黑暗。

    换回原样的森克墨蓝发调，鲻鱼发尾留出发丝，扎成低长辫，左耳垂戴着水银色银饰耳环，和他颈上酷似corker的暗哑光银色薄项圈映衬，加上绀蓝色上衣和脸型，颇是个标准的苗疆模子。

    收拾好自己后，森克浅浅勾出笑容：“江。”

    “欢迎……重逢。”

    我等到你了。

    角色扮演，现在开始。

    话音未落，余音尚在，人影已再无一丝痕迹。

    ……

    “哟，我当谁呢，原来是离家出走的小江同志。”

    「江柳明」闻声抬头,静静地盯了来人半晌，眉头微促，佯装失语，实际在记忆中搜索此人名号。

    “恩？”

    江柳透过「江柳明」的躯壳平淡地看着他。

    那人也不在意话语内容，只蹭地一下远离江柳，一脸讶异道:“你平常不是哭就是转身不理我，今儿怎么，变性儿了?”

    「江柳明」无视了中年男子的话,直视着他的眉目,眉眼逐渐锁起，似是不适一般：“嘶——”

    “你咋了！柳儿？”

    话一出口，江柳也想到了这人的身份。

    「江柳明」的养父，路林暮——性别男，取向男。

    随身份而来的，是记忆的不断涌出。

    新历十五年一月，星际时代，初入星战，死者无数，招男女各异赴战。

    次年七月，七岁的江柳明盼回了爹，也盼回了他的父。

    在家望父盼爹的他等了一年多，满心欢喜，然后发现自己的爹背着他爸，脸无血色。

    江柳明冲上去，过早接触社会的心敏感的觉查到一个…一个他不敢承认的事实。

    “爸！…爸？”

    “你爸走了。别打扰他。”

    “骗我，爸爸没走，对吧？爸爸不会不回来的呀，我们说好了的。”

    “阿林是，是……战死的。”

    江柳明瞪着眼望向路林暮，不信一点：“那你怎么没护住他？”

    路林暮沉默地回应了一切。

    江柳明感觉心口莫名很痛，不自觉抚上胸口，无意中又触碰到平躺着好似打磕的人的手。

    一片死凉。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刷的白了下去。

    “骗人，骗人！爸爸最怕冷了！爸……柳明的手这回暖了，不用治了。柳明温感比你还暖了啊！谢致林…爸？醒醒，柳明和爹都在……”

    记忆中的江柳明疯狂的捂上清秀男子的手，试图用自己经年落寒的身回暖一位将死之人。

    回忆一转，新的片段如剧演场地般立地拔起。，

    农历六月初八，谢致林忌日第七年，江柳明十四岁。

    江柳明双手被反擒在身后，不远处是被翻开的几座坟墓，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是你妻子！我爸！”

    “我知道！”

    在眼泪滴下的瞬间，迎接他的是一记虚无且响亮的耳光。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知道谢致林为什么会死吗？……他是因为我才死的，被活活打死的，只是因为他，好，看。”

    “那天我去给他买糖，临去时只是抱了他，回来就只看见一个苟延残喘的谢致林，那群打他的人中有一个是精神病。那群人偷了他的相夹，用你的照片威胁……”

    路林暮的腔调梗住了，接下来的话终究滑落入一个点。

    “姓江的告我，看好你。”

    被回忆吞没的江柳头脑发胀，眼前泛起丝丝昏黑，占领了他全部的视线。

    ……

    在江柳意识全部消失殆尽的眨眼间，一双透着鸦青色的眼代替了原有的淡棕色瞳孔。

    “又不是不带你回家，你师夫每天做饭等你，却看见你在这里在这里吃土,寒心啊……”路师傅边说着，边默默流下鳄鱼的眼泪。

    在路林暮的偷瞄下，江柳明转过了头，抿住了唇，神采比刚才的江柳还要平淡。

    “你啊……

    我以后也要死的，那到时你再离家两年走万里？

    可别！你爸在下面要骂我的，说不准还不和我做了。”

    路林暮实在不受影响，正常发挥自己的跳脱思维：“所以呢，为了防止我老婆不和我好，咱回家过吧，好吗。”

    余光中的身影来回渡步，阳光一闪，刺得江柳明视线从地上猛然抬起，对上路师傅的视线，江柳明略恍惚了几分，不过下一秒就从情绪中惊醒，恢复如初。

    好像也有人对自己的未来抱有信心。

    这人江柳明人生中第一个对他真正爱着的人，如果他还在，这人也会是今后他爱的人之一。

    可江柳明已经死了。

    路林暮觉得江柳明沉默便是答应了，于是乎拉起江柳明的手，准备带江柳明回家。

    “你的星脑呢……？！”

    江柳明低头看看手臂，把另一只手藏在身后:“被人偷了。”

    路林暮静静地盯了他半晌，发出一声怒呵。

    “天杀的，那东西可是我两个月的星币啊！”

    江柳明握紧了手，淡淡的扯了扯唇:“我打工还你。”

    “算了，不重要，待会再去买一个就好。咱们下周几启程啊？这死星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我老婆肯定也不愿意在这儿待。”路林暮捂住脸哀鸣道。

    被问及的江柳明思想不知飘向天边哪一撮云端，只是一脸“我听着呢，别停”的表情。

    在江柳明的世界中，男性和男性并不是常见的，这点源于他两个父亲的科普。

    四岁那年，江柳明正式启动了自己专属的流浪副本，他没有被拐卖走失。

    据谢致林所述，他像是一只凭空臆造在这方天地的蚂蚁，没有父母，没有户籍，没有身世。

    “你要把他推出去？我看你是疯了！”说话的女性牙齿气的咯响，伸手推搡了男性一把，“他是个孩子，又没户藉，会成为星球垃圾的。”

    被推搡的男性眼神蕴火，但似乎又碍于谁的面子，硬是压了下来，笑里藏刀：“哈哈，小玉，他又不是我的谁，你这话术有待提升啊。”

    “你……”

    “一天不如一天?”江柳从眩晕中脱身，眼睛里的鸦青色迅速退去，存在的还是那浅棕色瞳孔，在阳光下透了光后，像蛇眼一般无二，“什么意思?”

    路林暮把「江柳明」扯起来,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各处断墙间。

    谁也不说些什么，「江柳明」问的问题就有了最准确的答案。

    远方破晓的红被一缕缕烟雾笼盖，下方倾覆的楼宇覆盖了喧嚣的死灵，再没了什么浮光跃金，有的只是平芜野草。

    这颗行星也要毁灭了。

    一个行星的毁灭时间取决于多种因素，包括其大小、组成成分、以及受到的外部影响等等。

    在科学上，这通常涉及到对行星系统的动力学分析，特别是考虑到行星与其他天体的相互作用，如——行星撞击、引力扰动等。

    行星一旦形成，会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的阶段，这取决于其质量。而大型气体行星，由于质量大，其引力足以保持内部的稳定，可能数十亿年不发生变化，可中等、较小的呢……？

    ——在极端情况下，如多个行星近距离相遇或太阳异常膨胀，行星的毁灭时间可能大大缩短。

    这颗行星不在太阳系之内，它像脱离大陆的冰岛，最终只能与另一方脱离大部队的孤岛完成生命尽头的相拥，直至消融。

    一场独属于行星的死亡之吻，浪漫下暗藏汹涌。

    路林暮突然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那你怎么活过来的。”

    “爹，我有脑子。”「江柳明」平静地收起脸上的一切表情,“我除了去参与游戏和打杂,一直在上学。”

    “你都…”路林暮噤了声。

    每颗行西上的北南东,都没有无限差级学校,除了不用交学费的唯一好处,就是每两年一轮的升校制。

    “嗐…我供你,反正是不能让你留在这儿,你小孩子心性没个真理,这里马上就会人走楼空,能源用尽而爆炸。我在第二星上有人,照你之前在这儿上荣校的名次和脑波,绝对能进军校,那可是全星际最牛的军校,我和你爹娘就是从杜特莫西那出身的。”满脸怀念与骄傲的路师傅语气中的装13意味显而易见。

    「江柳明」摇摇头，撇开眼，说:“第一，师娘不喜欢你叫他老婆之类的一切词语，除非特殊时期，当然现在他不管你。第二，不用之前的成绩,我的现成绩也不错，现在放假住校时期，一并取走也不错。”

    萨凌克风学校。

    「江柳明」与路林暮在校口分别,自己孤身前往资料室,去取他的电子案。

    江柳是这么给路林暮说的,却不是这么做的。

    他转身就去了机甲材料储存室。

    今天是一周的第二个周期,在江柳世界中叫星期三, 在新阶级的滥改后得名。据流转,此人手下一个教授曾研制出了连当今国际机甲政府也无法知道的一类机甲和仅一个的半机械人，后来他就带着他的半机械人以一种宇宙蒸发的状态消失。

    ……而江柳在「江柳明」看书的记忆中得知，半机械人由教授儿子“捐献”身体造出，甚至没打麻药……所有人都知道事件起因经过，但利益之下，发声之人竟然寥寥无几。

    「江柳明」本以为“半机械人”不会再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了……

    那之后的半年里，各星政治统领在近年内发布无数条关于实质性捕“半机械人”方案，扬言自己星际方在得到方案时必将重重有赏。在发布令中「江柳明」最在意的两条，就是成功后满足一切愿望并给予此家庭丰厚的星币。

    「江柳明」折服了。

    在「江柳明」记忆里，他曾以旧科技院第二的名次进入星际旧址观摩，两位临时工作人员仗着「江柳明」带着全息模拟器，光明正大在走廊内八卦。

    “最近那个…你听了没，听说又被上级采用了。”

    “嘘，小声点儿，那儿还有个孩子。”年轻的女生回答，不安地点了点耳麦，那里有个和江柳明耳上的东西一样的通迅设备。

    小江柳明听着脑子中传来的声音，攥了攥拳，在一男一女的视线下缓步向前,装模作样。

    "赫，一个小学校出身的能有什么能力。"男生很快就收回视线，手搭上女生，“昨天转正的时候我可听见录音带里面那死东西的话了，他说把自己的杰作毁了才能名留青史，真混蛋。"

    女生深深看向江柳明，像是说给江柳明听道："是啊，我今天去的时候在转角听了，领导说在塞凌克风无名校一带可能有，但没找到。”

    “走了，哥带你去浪喔，在这儿说话怪刺激的。"

    回忆戛然而止。

    江柳推动眼前墙体的突起，手突落一松，再一看，一块口香糖从手里啪叽一声掉在地板上，紧紧粘住。

    江柳：“。。。。。”

    幸亏不是自己的手。

    "真的没有…..?"江柳在材料架上模索起来，又险些和温暖的土地来个面对面拥抱。

    正当他准备摸索着站起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声音从门外传入室内。

    "大胆儿臣，胆敢在机甲重地徘徊！"

    江柳听着由远及近的呼声，藏身躲住，只透着铁架悄悄看。

    “砰！”

    铝制的大门被猛地踹开，一个瘦削的身体直直冲进来，跪倒在地，一直微弱的呼吸逐渐粗重：“我现在就来，这……”

    咚。

    不是「江柳明」的熟人，对不上号，看衣着样貌是贵人家的孩子，一般不是有装法就是纯傻。

    这种…

    …傻的成分超标。

    不是熟人，那这游戏多人参与的可能性就大了

    要麻烦了。

    不知自己已经被分析透彻的身体直直卧下，那声音只是拿砖头轻拍砖头一般的声音，以至于江柳觉着少年只是个人形娃娃。

    江柳抽了抽嘴角，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江柳明」都是要用这笔资金周转的，他穷怕了，不愿过偷鸡摸狗的日子了，即使之前森克和路林暮在他上学方面与物质方面一直助他，但他童年的阴影无时无刻不在跟随着「江柳明」。

    江柳想了这么多，实际上还是为了任务。

    刚才和路林暮的交谈中，江柳收到了游戏系统发下的新手任务引导，大概内容是说通过记忆，让玩家们自行寻找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还另外下发了一封邮件，但江柳至今都不知道这封邮件从哪打开，只能先照记忆寻找。

    同时江柳判断出，这场“新手引导”游戏，除自己之外还另有他人，但至少多少人就不一定了。

    江柳静静地待着，大姆指在食指上缓缓摩擦着。

    一个足矣抵上整整一页奖励的旧时代纸制资料，真的会挨到现在吗？

    假设时间再次回到红柳来到这个「Y」星际时代前的发生事件的时代，并扮成无数个角色，以自己为背景来创作小说世界，在那种环境中的教授会在压力内爆炸成何样？

    “哈，我是又疯了。”突然，江柳无奈一笑，缓缓地松开无意识紧捂的手，抚了抚凹下去的肌肤。

    骄阳一分分升起，逐风跃入云端。

    江柳拍拍身上的土，轻声慢步走到屋于中央。他环视一周，伸手从东南角从左往右模索起来。

    灰尘霎时间飞扬，遮掩了窗后滑过的身影，而屋内人只是眼神微动。

    "找到了……"江柳浅浅嘟囔一声。

    看着手里的微弧形物体，江柳轻轻拂去灰尘，快速抵在太阳穴上，食指微动。

    咔，安静的屋子内闪过一瞬耀光，顺便照亮了一双明亮透彻的眼，下一瞬，那抹亮色蛇般的溜走了。